题图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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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
周玥坐在飘窗的绒毛垫上，轻握手机，出神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绚丽，正对的是城市中央广场，巨大的电子屏幕矗立在广场一侧，上面闪烁着红色大字“离2017年还有29分钟”。
七年了。曾经热衷于倒数的校园少男少女长成稳重沉静的社会中坚，每年一度的跨年活动却从未改变，只不过主角新人换旧人，似岁月重播。
相似的场景恍若如梦，教人轻易陷入回忆，那年跨年的场景又浮现在周玥眼前。
/ 02/
“周玥，今晚我们还是去中央广场跨年吧！”电话那头传来黎舒轻快的声音，“我们正往你家走呢，半小时到，赶紧下来，带你吃好吃的！”
黎舒是周玥的大学同学，他口中的“我们”，是苏晨、陈薇。他们四人自称南都大学“四人帮”，从大一到大四，是彼此交心的铁哥们。
这天周玥情绪不佳，但还是飞快回应：“好。待会见。”心情不好的时候，更需好友陪伴，他们来得刚好。
那一年，周玥22岁，大学毕业后，工作空窗半年，专心准备考研。不料等来北京的录取通知书时，她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母亲婉言希望她尽早开始工作帮补家用。在家庭责任与个人梦想之间，周玥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很快在南都找到工作，新的一年也很快来临。周玥挂了电话后，撕下2010年的最后一张日历，心中有说不出的惘然。是的，二十出头的人生才刚开始，她的青春却像一下子走到尽头。
周玥的苦恼，其他三人已然知晓，也正以他们的方式给予她支持鼓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青春大概就是这样，热闹的开场，热闹的过程，只顾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没人料想最后会是阑珊的结束。
他们一行四人，在2010年的最后一晚，吃饱了喝足了，说着笑着从沿江东路一直走到沿江西路，又徒步走过人民桥，顺着中山大道往城市广场的方向走，不知疲惫。期间，他们回忆大学四年的趣事，四人笑得东歪西倒；尔后又谈及周玥的两难选择。
陈薇握紧周玥的手，动情地说：“玥，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一个呼唤，我立即出现你身边陪你！”
黎舒说：“你们女生怎么那么肉麻呢？再说了，再过两年你都嫁啦，怎么陪人家玥呀？”
陈薇睥了他一眼：“那也比你方便啊，我们好歹同性，等你和苏晨找到女朋友了，才不方便和我们在一起呢！”
黎舒不服气：“谁说我要找其他人做女朋友，我找周玥不行吗？”
周玥脸红了，低声呵一句：“黎舒！别乱说！”
陈薇接着说：“就是啊黎舒，胡说什么呢！我们四人帮的帮规是什么呀：内部不得谈恋爱！爱情说变就变，友谊才会地久天长！对吧，苏晨？”
一直沉默的苏晨终于开口了：“周玥，你还是去北京吧。你家里经济上的困难，我可以……”
周玥打断他：“苏晨，我已经决定了，元旦后到岗上班。”
苏晨家境宽裕，大家都知道。凭大学四年的交情，周玥本可厚着脸皮向他求助。但是她亦清楚，目前家里缺钱，更缺精神支柱。作为家里的长女，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远走他乡。
还有一点，陈薇、黎舒、苏晨是周玥在大学期间最为珍视的人，也是她希望能够一路相伴前行的好友，她不允许金钱或者其它成为彼此友谊的羁绊。
/ 03 /
等他们来到中央广场，已近零点。
这里的倒数活动他们参加了三年。最初跨年提议由最沉静的苏晨提出，最活泼的黎舒举双手赞成，最有主见的陈薇表示无意见，最随和的周玥自然不会反对。他们还从第一年开始有了不言自成的约定：倒数后互相拥抱，大声喊”四人帮“口号——友谊万岁！
还有几分钟就开始倒数。他们随着人潮往大屏幕方向挤。走在最前面的是黎舒，紧跟着周玥，其次苏晨，最后的是陈薇。他们四人帮出行无数次，周玥对这种随机组合次序没有在意，后来才明白每个偶然的出场顺序都会改变人生。
“还有一分钟！”不是谁高喊一句。人群中一阵骚动。周玥抬起手腕看手表。只一瞬间，被她松开手的黎舒被人潮冲散。周玥紧张地喊：“黎舒！”可前方只有黑乎乎的人头，哪里还看得见黎舒。
“黎舒不见了吗？”周玥身后传来苏晨关切的声音。
“是啊，刚我看一下手机，他就不见了……”周玥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咦？陈薇呢？”
苏晨举起拿着手机的左手，无奈地笑了：“我刚好也看了一下手机……”
“十、九、八……”人群的倒数开始了。
周玥和苏晨也顾不上找人，只情不自禁地跟着倒数起来：“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苏晨向周玥张开双臂，周玥没有犹豫，也张开双臂迎上他的拥抱。
就在那一瞬间，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奋力照亮这个城市的夜空，美好得不真实。可惜灿烂不过十秒，转眼湮灭。如青春。
许是烟花仗胆，许是籍着夜幕的掩护，周玥忽然醒悟这是她最后的青春。去它的工作与现实，去它的帮规，她贴近苏晨的耳边，轻语：“苏晨，我喜欢你。”
人群鼎沸，人声喧哗，苏晨也凑近她耳边，说的却是：“周玥，新年快乐！”
周玥心里咯噔一下，拿不准他是没听清还是故意转移话题。她没有松开环抱苏晨的双臂，而是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的眼，加大音量：“苏晨，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从大一到现在！”
苏晨愣住了。
周围的人倒是比他反应快，大概因为都是年轻人，对爱情的表白喜乐见闻，特别是女追男。其中一个喊“有人表白啦！”其他人便乐呵呵地自动围成一个小圆圈，还有人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苏晨依旧僵着手臂，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似一座雕塑。时间凝固了吗？周玥觉得自己等了一个世纪，可对方依旧没有回音……
/ 04 /
“周玥，你怎么了？”苏晨轻摇周玥的肩膀，不知何时黎舒和陈薇也回到了他们身边。
周玥有点分不清状况：“我……怎么了？”
苏晨摊开手，无奈地说：“我跟你说新年快乐，你居然不理我。”
黎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在发什么呆？被烟花震傻了？”
周玥望着苏晨，只见他笑意吟吟一如往常，周围陌生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她在内心长舒一口气。明白刚才的表白不过自我幻想。克制如她，即使面对漫天烟花的蛊惑也可坚定不为所动。不是不够喜欢，而是喜欢到光想象他因此为难的样子也接受不了。
陈薇张开双臂。黎舒张开双臂。苏晨张开双臂。三双手臂面向周玥。三份厚重的感情面向周玥。
周玥也张开双臂，四人紧紧相拥，齐喊：“新年快乐！”
黎舒牵头喊：“友谊万岁！”
其他三人加入：“友谊万岁！”
周玥偷偷看了看浑身洋溢着笑意的苏晨，心想：真好。友谊万岁。万幸那句话没有说出口。
如此，即使青春将尽，但不破败。这一刻冷却的是烟花，长存的是情谊。
永远成为你的朋友，是默默爱你的最好途径。
/ 05 /
“新年快乐。”不知何时，床上的男人醒了，站在周玥身后。对面中央广场的屏幕已显示“欢迎2017，新年快乐！”无数的荧光棒在挥舞，年轻的身躯像跳蚤一样在躁动。又一年。这次又演绎了几对男女的欢喜与哀愁？
“新年快乐。”周玥给男人一个拥抱。
“早点睡吧。过会孩子又该起床喝奶了。”男人柔声说。
周玥点点头，说：“好，再十分钟就睡。”
然后她打开微信，四人的群聊中已有三条未读信息，来自不同的三人，却是排列整齐的四字：“新年快乐！”
周玥微笑着，在对话框输入：“新年快乐！抱抱。想你们了。”
群里刷刷传来数条信息：
“我也好想你呀！哪天出来喝个下午茶？不许带孩子！”是陈薇。
“我家孩子有她妈妈带，随时奉陪！”是黎舒。
“最近出差了，下月回来，等我。”是苏晨。
“等你们。晚安。”周玥退出微信。走到婴儿床旁，轻轻帮孩子掖好被子，心满意足地转身上床睡觉。
七年间，他们四人分头步入生活，先后组建家庭，在各自的生活中厮杀奋战。
七年前的很多“以为”没有发生。
周玥“以为”放弃北京研究生是青春的终结，事实上25岁遇到身边这个男人时，男人却说：谢谢你把最好的青春给了我。
周玥“以为”撇除金钱、爱情的因素，友谊可以长期保鲜，殊不知生活才是最大的感情杀手。它联手时间，从地域到日常琐碎，迫使友谊一点点被蒙尘掩盖。
七年间，他们的联系方式从qq群转移到微信群，成为像亲人般的存在：起初积极平日分享喜乐悲欢，遇到好笑的段子频频转发，后来闲聊渐少，慢慢沦为逢年过节发红包；起初一人约三人应，后来黎舒在群里嚷要海鲜大餐结果半年没成行。
生活按下时间的快进键，每个人的脚步变得匆忙，老同学和母校一样渐渐没落在同学通讯录里。
他们之间留存的必定更多一些，除了每年不落的跨年祝福，还有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以及对青春永久的怀念。
周玥依然庆幸当晚没有把爱说出口。
她仍记得，大三的跨年倒数，黎舒靠近她耳边轻声说：“周玥，我喜欢你。”
她只字不漏听了进去，回应却是波澜不惊：“黎舒，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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