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晞
图片｜网络
①
晌午时分，朋友给我发来几张图，说是杀猪菜，她在吃杀猪饭。
我问，杀猪菜是啥？习俗吗？
朋友说，是。这是她们那儿的习俗。每年将近年关那会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杀猪，然后宴请亲朋好友。
我说我们这儿很早之前也有。
场面很热闹，大人小孩儿都很欢喜。尤其是小孩子，那天一整天都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寸步不离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好吃的就被大人吃光了。
我见过杀猪的样子。在小时候见过。
一行四五个大男人，强行压着一只猪。猪被捆着蹄子压在案板上。它狂叫，叫声响彻整个巷子。它踹着猪蹄子，叫得越起劲，压着它的人就压得越用力。
但不管它怎么喊，如何叫，终归是逃不了成为盘中餐的下场。只需短短几分钟，磨好的刀子就会抹去它的叫喊声。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生而为猪，这是它的宿命。
刺猪，放血，浇滚水，拔猪毛。拔猪毛的时候，小孩子是最兴奋的。时不时就蹿到大人边上，大人不让插手，偏不依。你不让我靠近，呐，现在你忙着拔毛，没空管我了，我自己也有手，我也要拔！
当下那种心情，比吃到第一块猪肉时的还要激动。这种激动可以持续很长时间，甚至一度可以成为向其他没有机会拔过猪毛的同龄人炫耀的资本。
这是我们小时候过年时常见的场面，但现在没有了。随着年岁逝去，也随着人们的生活逐渐滋润，不知何时开始，这一习俗已经被遗忘，甚至是慢慢绝迹了。
也许别人家还有，但我们家，好些年没见过了。
过年时要做的事情很多，不仅杀猪这一件。杀猪仅是作为年关将至的钟声，预示着新年的来临。
买年货，办春联，制糕饼，以及穿花衣裳，这些才是新年最基本的标配。
我们家的年货都由爷爷买。打我记事起，我们家每年的年货，都是爷爷一手操办的。他会提前几天把东西买好，然后再逐一按人头分给我们。
大伯家，叔叔家，我们家，还有爷爷和奶奶家。每样东西，爷爷都得买上四份。按爷爷的话说就是，每个灶头该有的，一份都不会少。
分好年货，做好糕饼，置办好新衣裳，接下来就是等新年来敲门了。我们那儿有一句老话，意思是说新年已经来到你家门口，等第一声鞭炮声响起，它便会敲你家的门，给你们道喜贺福。
这些都是过年前的“前戏”。真正的大戏是大年三十那天。大戏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以及结局，都是在那天。
我们家人口不多，且各自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地方。一年到头大家都难得相聚一次，每年也只有吃年夜饭当晚才得以一家人团聚。
但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因为我妈妈不喜欢。因为饭桌上有我婶婶。因为我妈妈和婶婶不和。
在我的印象里，我妈很少会和我们一块儿吃年夜饭。要么是她自己在家吃，要么是我陪她一起，我们母女俩在家吃。
爷爷在的时候还好。爷爷在，每年的年夜饭，尽管妈妈心里不想去，也会顺着爷爷的意去，让他老人家开心。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比什么都重要。爷爷常对我们说这句话。
爷爷走后，他的儿子们都各自分了家，分了祠。兄弟三人轮流着祭祖拜年。家里唯一能把众人拢在一起的主心骨没了，家好像也散了。
大家散成小家，小家也如同一盘沙。
②
在我们那儿，大年初一那天的早饭的重要性，堪比大年三十当晚的年夜饭。但这两者前后之间又截然相反。
大年三十当天，各种山珍海味，荤素搭配可随意吃，随心吃。但大年初一那天，一律不得沾荤，一律戒荤戒腥，只能吃素。
至于要吃哪些素食，也是有规定的。比如青菜只能吃菠菜和蓬蒿这两样。因此，每年年底，这两种菜在我们那边就卖得贼贵。还一度卖到断货，供不应求的程度。
这顿早饭到底有多重要，这么说吧，我爸这个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男人，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是要下厨做饭的。
关于这个，我们当地还有传言：哪家的男人在大年初一早上起来烧饭，这家人一整年都会走好运，顺心遂意。
当然了，这只是传言。信则有，不信则无。
早饭重要，比早饭更重要的是祭祖拜年。
五碗饭，五碗素菜，五双筷子，另加一个大炮。这就是我们家长初一那天祭祖拜年的必备品。
我曾经很不解：除了大炮，为什么每样东西都要五个？后来我想，这大概是有某种寓意的。至于寓意着什么，我现在也没搞明白。
祭祖的时候，女孩子是不允许磕头的，只有男孩子才能磕。这是千百年来承袭下来的规矩。
为此，家家户户的男娃娃在大年初一当天早上，必须得早起洗漱准备，然后跟着长辈去拜年，甭管你昨晚几点才睡下，哪怕是玩到凌晨才归家，隔天早上你都得麻溜地爬起来。
我们女孩子不许磕头，但可以看他们磕。他们磕头时手势摆得不对，我们还会偷笑。也别有一番滋味。
祭祖完毕，拜好年，才可各自解散，各回各家。期间不得迟到，也不许早退，更不准缺席。每个步骤都得按顺序来，循规蹈矩。
这不仅是我们家，更是我们当地所有人家几百年来都严格遵循和传承的传统习俗。一代传一代，一代学一代。代代相传，薪火不息。
爷爷在世时，早饭由他烧，祭祖由他带头，一切大小事宜都是他亲力亲为，很少让我们年轻人插手。
爷爷走后，年还是照常过，祖也按往常一样祭拜着。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③
前些日子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妈妈问我几号回家。
我小心试探她，“老妈，今年过年，我不想回家。”
我妈一反寻常的，竟然没有骂我，只是叹了口气，如果你爷爷还在，他得多伤心。
顷刻间，我眼里泪花在打转。爷爷他，走了多久了？我问妈妈。
妈妈回，今年是第九个年头了。
九年了啊。可我怎么感觉爷爷一直都在，就在我们身边，在老家的院子里，在他的书桌前，甚至就在我们眼前，从未走远呢。
挂掉电话前，我和妈妈说，我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回去和你们一块儿过年。
妈妈说，好。那我们等你回来。
不晓得爷爷还认不认得回家的路，好想等他，和他一起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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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西x简书｜儿时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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