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个或几个比较“别致”且与众不同的老师,或是因为个性鲜明,或因为长相奇特,甚至单纯因为对自己“太好”或“太坏”。我们高中时,有个伍姓语文老师就是这个样子。只教了我们半年,却至今让我难忘。

因为他很奇怪,跟别的老师不太一样,桀骜不驯,无拘不羁,在老师里独来独往,很高冷的样子。
伍老师其貌不扬,大约一米六五的样子,这在北方算是矮的了。那时老师们经常穿夹克或休闲装上课,他却每天都穿着一件黑色西服(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头发浓黑旺盛,像是强调主人极强的生命力,天天坚固着偏分,但难得看到洗一次——每天上面都会飘着几块头皮屑,仿佛积攒着自然分泌物来固定发型。长方形的脸上随意搭配着五官。最惹人注目的是嘴唇上面那撮短促黝黑的八字胡,这在整个学校里绝对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很多同学上课时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八字胡牵着,倒是不用担心走神了。
这么个“奇葩”老师居然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
我们自然是反对的。我们也是有底气反对的。我们是重点班,班里的孩子是一群表面谦虚低调内心自命不凡的家伙,大都自觉是学校的面子,老师的宝贝。除却我们班,还有一个重点班。这两个班据说是选配了学校里最好的师资。高二时,学校领导大约是觉得我们的成绩还不够亮眼,又引入狼性法则,为两个重点班分别配老师,这样老师与老师、学生与学生,分类捉对厮杀,于是硝烟四起。
伍老师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我们班的。我们自认为以前的语文老师便是顶好的——也的确是很好的,不愿意半道换将,于是选出代表写了一封请愿书,每个人签字摁手印,呈给学校领导。伍老师原来是教艺术生班的。高中的艺术生,叛逆性是极强的,让他们读文化课比让老牛拉车上坡还要难。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也写了一封请愿书,集体摁盖手印,呈给学校领导。
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一群不爱学习的“孙猴子”请愿挽留。
学校领导是办大事的,自然不会在意我们这些无知毛孩的小动作。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但伍老师的心情却没有平定。
“我知道你们是不欢迎我来的,我也是不想来的。不要以为你们是什么天之骄子,反之我还是喜欢教艺术生班。”看,这气赌的。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我教不好,耽误你们。在这儿跟你们做个约定,我不要你们课下复习,只要你们上课认真听我讲课了,期末考试平均分数拿不到级部第一,我拿一个月的工资请全班人吃饭。”说这话的时候,他八字胡愤怒地翘着,含冰的眼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
这人太狂妄了。
上课也别致。
比如讲古诗,先是用漂亮的柳体把诗极为潇洒地板书在黑板的右上角,他站在讲台最边缘,操着一口高密土话,满脸沉醉摇头晃脑的朗读。读完便逐句讲解,遇到典型的字或者是典故,便在诗里圈一下,然后往左侧划线标识出来。像是发展根据地一样,各种颜色的圈圈线条慢慢蚕食左侧黑板。一节课下来,远远看去,黑板上像是画了个大乌贼。
比如讲古文。这块他是最喜欢敲黑板划重点的了。每学期他只会挑一篇或两篇文言文给我们讲。每一篇都精抠细讲,旁征博引,多的时候一篇课文可以讲到八九堂课。每次课前都会拿着黑板擦,敲两下黑板,等我们都抬起头看他,便咳嗽一声说,记住,只要你们把讲到的这些字义弄懂吃透,文言文就不会在丢分。
他讲课从来是不枯燥的,时不时板着脸来一个冷笑话。我们哄堂大笑,他依然一脸正经的说,你们不要笑,是的,是这样的。于是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语文课因此轻松了好多,课堂氛围轻松,下课后又不用拿出时间复习,负担也少了。
期中考试,我们班果然露了一把脸。我们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很叼的人。
幸福总是不会持久。上帝不会永远垂青某个人。
学校为了加强学生管理,要求早晚自习老师是必须到到场的。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北方冬天的清晨太冷,人懒得起床的缘故,我们自习时伍老师是从来不到场的,他对我们说,该讲的上课都讲了,自习的时候你们可以看看课外书,开拓眼界,放松一下,也可以学学其他学科。总之,不要闹事就好。对于级部领导,他说,我的学生我放心,出了事情我负责,考试考不好我负责。
一级级领导轮番上阵,苦口婆心,他终究是不听。胳膊怎么会拗过大腿呢?我们期末考试一结束,就听说他被辞退了。走的很突然,甚至都没有跟我们告别。
我们班语文成绩不出意料地拿了级部第一。他也不用再回来兑现诺言了。
后来,看到他骑着摩托车,穿着那身不知洗过没有的黑西服,载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从我们校门口路过。他都没有扭过头看学校一眼。再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北师大的研究生,读书去了。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眼前依然经常闪现伍老师那桀骜不驯,一身孤冷的样子;看到他穿着那身黑西服,站在讲台上,闭着眼睛,操着高密土话,摇头晃脑朗读故事的样子。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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