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归(五)

作者: 雁阵惊寒 | 来源:发表于2022-04-10 11:09 被阅读0次

    “啾啾……”

    一只圆头圆脑的麻雀停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池边的青衣姑娘。

    下一刻,破空声响起,麻雀被穿胸而过,抽搐了几下掉到地上。

    青衣女子收起弩箭,嘴角微勾,神色得意,抬脚大跨步朝树下走去,捡起方才掉落的麻雀,拔下短箭走回原地。

    “李跃文,你手里拿的什么?”苏清落停下抚琴的手,极为感兴趣地盯着他手里的弩箭,眼神亮晶晶的。

    “哟,不练琴啦?”李跃文把玩着手里的弩箭,笑得贱兮兮地凑到她跟前。

    阳光下,那张易容出来的女子面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不知怎么晃了苏清落的眼,连带着心跳都快得不正常起来。

    她不自然地偏开视线,眼神游移不定,莫名有些心虚:“咳……劳逸结合。”

    “这是最简易的弩箭,制作原理不难,想学吗?”见她目光粘在弩箭上,李跃文便将手里巴掌大的弩箭递给她,语气带着诱惑道:

    “我师父还会做连发的弩箭呢,师妹不如考虑考虑跟我回师门,到时候只要你想学,我师父定然会倾囊相授。”

    苏清落爱不释手地翻看这把精致小巧的弩箭,闻言眼睛又亮了几分,就在李跃文以为她会答应的时候,她的眸子又忽地暗了下去:

    “我走了,父亲怎么办呢?”

    她永远记得多年前那个寒冷的雪夜,是父亲牵着她的手把她和娘送到了这个温暖又漂亮的院子里,从此她们母子俩不用再挨饿受冻。

    虽然父亲对她的要求总是很严苛,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女德都要胜过京城所有贵女,平日里也很少来看她和娘亲,甚至经常忘了她的生辰,但她从未怪罪过父亲,毕竟他是一国丞相,日理万机,忙得忘了也很正常。

    “可……” 可你父亲真的在意你吗?

    李跃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可没忘了不久前苏清落感染风寒,连着几天下不了床,那个所谓的父亲连句问候都没有。

    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诱拐行动彻底宣告失败。

    转眼到了苏丞相的寿辰,府上大办宴席,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不少都是朝廷命官,上赶着来巴结他的。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昏庸软弱,沉迷于声色犬马,宁王和苏丞相把持朝政,二人权倾朝野,近来又有联合之势,朝廷几乎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宴席上,每桌按皇家宴会标准上了四十八道菜,尤其是苏丞相和宁王那桌,其中两道——“凤尾鱼翅”和“龙凤呈祥”更是只有皇帝才能吃到的珍馐。

    二人这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众宾客也都心照不宣,在他们看来,宁王篡位是迟早的事。

    开宴之前,送贺礼是最能直观表现此人站队的,有阿谀谄媚之辈送“万寿纹尊”,暗示“万岁”之意;有朝秦暮楚之流送颗极大的夜明珠,珍贵却并无其他含义;也有刚正不阿者送了尊挂着马鞍的鹿的塑像,暗讽苏丞相如同古时的权宦一般“指鹿为马”。

    到苏清落时,她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今日这首《广陵散》就是我送给父亲的生辰礼。”

    闻听此言,举座皆惊,这首曲子难度极高,天下能完整演奏出来的不过数十人。

    会客厅中央已经摆好了一架古琴。

    苏清落面沉如水,神色镇定,微不可察地轻乎了口气,随后缓缓拨动琴弦。

    一时间,整个厅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沉浸在这美妙绝伦的乐声中。

    最后一个音结束时,众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不少人心中有怅然若失之感。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陆陆续续才有叫好声响起。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今日听君奏一曲,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呐!”

    更有人转而夸起了苏丞相:“丞相大人真是教女有方啊!”

    坐在主位的苏丞相听了这些溢美之词笑得合不拢嘴,看向苏清落的眼神里多了些欣慰和满意。

    苏清落按捺住心中的欣喜,不骄不躁地朝众宾客盈盈一拜,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唇角上扬,这是父亲第一回用这般肯定和欣慰的眼神看她,此时此刻她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宴会结束后,李跃文憋得难受,想方便一下却找不到茅房,无奈,苏清落只好领着他过去。

    “都来府上半年了,怎么连个茅房都找不到?你可真行啊。”

    四周无人,苏清落无所顾忌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见他夹着腿走路的样子,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李跃文的表情愈发窘迫,脸红得隔着人皮面具都能看得出来。

    走到一半,苏清落听见旁边的屋子里隐约有父亲和另一人的声音,似乎还提到了自己,她忽然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父亲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前面直走到尽头左拐就是茅房,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她抬手指了个方向,李跃文像得了特赦似的飞快跑过去,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四下只余竹叶的沙沙声,静谧清幽。

    苏清落轻手轻脚地靠近远处那间屋子,终于听到了清晰的说话声。

    “老苏啊,你当真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送?进了宫门以后可就生死难料喽。”

    “呵呵,不过是个培养多年的棋子,折了便折了,谈何舍不得?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到她发挥价值的时候了。”

    “这未免太……”那人的声音似有些不忍。

    苏丞相冷声打断道:“你我既然已决定共谋大业,便不该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一句句话语如同刀子般扎在苏清落心口,扎得鲜血淋漓。

    他们说的还能有哪个“女儿”呢,嫡长女苏清影被送到三清观修行,嫡次子苏泽在江南富庶之地任知州,整座府邸可不就只有她这个三小姐嘛。

    苏清落自嘲一笑,泪水打湿了眼睛,她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个笑话。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这里,连李跃文是什么时候跟上她一起回了酌月居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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