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花花

中午11点40分，赵梦瑶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喂，儿子，你在姥姥家玩了两天了，差不多了吧，准备啥时候回家？”

“妈，您不是还要带外公去医院复查吗？您送回外公来，我就跟您回去。”

赵梦瑶听到儿子说话不像前几天那么冲了，心里欣喜起来。“哦！对了，儿子，你问问外公，明天复查能不能坐出租去，你爸爸不想开车，好久没有上高速了。”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儿子跟老爷子的对话声，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儿子那头的音调又高了起来：“妈，我外公说不去了。”

“为啥呢？过几天封了城，哪里都去不了了。”赵梦瑶瞬间就着急了起来，“爸，为啥不去复查了呢？去年就因为疫情没复查，今年得去一趟，查一下起搏器工作状态。”老爷子没有出声，赵梦瑶继续跟老爸商量着：“爸，咱们坐出租去吧？那个也方便，不用担心闯红灯，伟子他不想开车。”

“不去了，我一听你这话就火了。要的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干啥？”电话那头的话语深深敲在赵梦瑶温柔的心上，她感觉一阵钻心地难受。

忽然，她又想起了弟弟在家，便有点委屈地对老爷子说：“爸，你儿子也在，要不让他开车带您去？”

“不去！谁带也不去！”绝情的话彻底伤了梦瑶的心，那不听话的泪花花在眼圈里一个劲地往外冒。

叮铃铃……叮铃铃……过了10分钟，赵梦瑶又拨通了老爷子的手机：

“爸，走吧，让伟子开车去吧。主要是我家的车刚修理了，十几年的车了，怕不安全。刚才，我问了一下修车师傅，他说没事，可以上高速。明天咱们开得慢一点。我明天早上6点就到了家门口了，您把身份证、起搏器登记卡那些整理好。”

电话里传来了不情愿的声音：“额，晚上联系吧，我还不知道走不走。”

赵梦瑶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她想起自己的种种猜测，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了。那个亲爸亲妈对孩子不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呢？唯有自己的老爸，对自己说话总是像开炮。可是，二姑曾经答复过她，她是看着梦瑶出生的，不会是抱养的。刚出生的梦瑶身体弱小，哥哥和嫂子一直把梦瑶当宝贝养着。喝羊奶、吃鸡蛋，那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啊……想着二姑说的话，赵梦瑶又禁不住泪潸潸了。儿时坐在父亲肩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还有父亲带自己去看延安河的场景还是那样熟悉，延安河里的水哗啦啦地奔流着，父亲抱着自己从简易的铁索桥上走一步挪二寸，还不停地逗自己开心的画面，真是永生难忘啊。

晚上8点半，赵梦瑶又拨通了老爷子的手机：

“爸，咱们走吧，我们已经加满油了，车胎也充了气，应该没问题。”

“行，走吧。明天等你们！”父亲这一次爽快地答应了。

赵梦瑶刚跟父亲说完话，老公就回来了，梦瑶试探着对老公说：“伟子，明天咱们得陪老爷子复查一下起搏器去，中午我还计划跟老爷子坐出租呢，他火了。”

“唉，你老爸真牛！”伟子伸出大拇指调侃道。

“你膝盖疼，先吃点药，咱们路上在服务区休息休息，慢点开应该不要紧吧。”赵梦瑶心疼地看着老公那贴满膏药的膝盖，泪花花又开始在眼角酝酿。

“嗯，咱们先去加油、充气去。老婆，咱们还得检查一下车轮花纹里有没有小石子。”伟子好像发现了老婆的情绪低落，赶快变换了说话的语调。

“好的，你带上两把改锥吧。”梦瑶匆匆拿出二百块钱，穿上鞋子就跟老公下了楼。

第二天清晨5点20，闹钟一响，赵梦瑶就轻声喊伟子起床：“老公，该起床了。今天要辛苦你了！”

“没事，不就是一个半小时吗，想当年连续开车6个小时还没休息一分钟呢。给我带上降压药。”伟子揉揉惺忪的睡眼，吩咐着梦瑶。

“路上开车就得3个多小时，去了医院还得检查，你得空就休息，我就不提醒你了，小心老爷子又发火。”梦瑶觉得该体贴老公又要关注父亲的情绪，在无奈的状况下，只好让老公受点委屈了。

伟子无所谓地说：“嗯，老婆！给我倒一杯水，让咱们路上喝。”

清晨5点55，赵梦瑶和伟子已经到了娘家那个村子了：“老爸，我们已经进村了，您准备好了吗？身份证和起搏器登记卡都带上。”

“好了，你们有没有带着多余的口罩？我找不到口罩了。”父亲听起来有点着急。

“有、有、有，车里有一包呢，您不用担心。爸，准备出门吧，我们马上到。”

老爷子坐在汽车的后座，梦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伟子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省心脑血管病医院。五年前，老爷子在这个医院安装了起搏器，当时是赵梦瑶给联系的大夫，也是她一直守在父亲床头，照顾父亲的。那年，弟媳妇坐月子，小弟只是在父亲做手术的那天来了一趟，还惹得父亲不高兴了好几天，原因就是儿媳妇太抠门，老爷子的手术费舍不得出，父亲只好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让女婿取了出来，10万元啊。梦瑶给父亲凑了一万元，也算尽孝心了。

老爷子笑呵呵地望着前排恩爱的女儿女婿，不好意思多说话。突然，他发现女婿头上的白头发密密扎扎的，好像刚钻出地面的草芽，关心地问道：“伟子，怎么有了这么多白头发，快追上我了。是太辛苦吗？焦化厂工作是比较累，要注意休息啊！”

“没事，爸，一家人要生活，不累怎么能行呢？”伟子笑笑，继续开车。

“唉，你爸妈去世的早，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垮下啊。回头儿，我给你几根人参，你泡水喝吧，我外甥给我从吉林捎回来的。”老爷子的话语又变得如此温情起来，让梦瑶有点惊讶。唉，老爸啊，你就是脾气有点暴躁，女儿也知道你是菩萨心。做女儿的不能天天守在您身边，亏欠啊！

老爷子，望着窗外风一般挪移的庄稼地，心疼地自言自语起来：“今年真是天年，湖南遭水灾，咱们这里却是一个多月不见雨，庄稼都旱死了，闺女，爸爸种的玉米没救了。昨天中午，我去地里看了看，别提有多难受了。”

原来，老爷子发火的根源是庄稼啊，梦瑶瞬间释怀了许多。快70的爸妈整天趴在地里，就指望这几亩地的收成呢，如今，老天爷不开眼，怎能让人不心疼啊。梦瑶的泪花花扑簌簌地汇成泪蛋蛋，一颗一颗滴落在前襟上，她多想变成一汪清泉，去灌溉父母种植的10亩零八分农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