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刚过没多久,白天还很长。秦观吃过晚饭,喜欢到村子里随便走走。知道他是大城市来的大学生,有些人会有意和他搭话,听他讲讲大城市。秦观也愿意跟他们聊,也会引导他们说说村子里的故事。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管你来自城市还是农村,都会对对方那个未知的世界感兴趣,从中窥探究竟。
这天,秦观刚出门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学校方向走来。“师兄,真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了,也不跟我搭个招呼?”来的是秦观同系大三的师兄,名叫司文。但遗憾的是,这哥们的性格与他的名字实在相去十万八千里。打游戏、谈恋爱、做生意,他在学校做的这些事情似乎都很难和斯文挂上钩。
“暑假不是在《岳西日报》实习嘛,正好来文安这边采访一个会,就过来看看你啊!怎么样,在这还习惯吧?”
秦观把司文让进了自己的宿舍:“挺好的,在这的最大好处就是清净。我这可没有水果啥的啊,给你倒点水吧。”
“哎呦,你这可够简陋的啊!没想到啊,你这官二代也能吃得了这种苦,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吊丝才能受得了呢。”
“少跟我这装啊,你还屌丝,你可是万千学姐学妹眼中的万人迷啊,哈哈。”
“唉,没想到我这么低调还是被你看穿了,没办法,长得帅藏都藏不住。”
“少没正形了。对了,你在《岳西日报》怎么样啊,有没有机会留下来?”秦观知道司文家里的情况,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妹妹两个人拉扯大。如果司文能在城里找一个好工作,一家子生活就能改善很多。
“唉,感觉希望不大。我们部门主任每次喝了酒都跟我说,说小司啊,要好好追求进步啊,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去他娘的,老子还不知道未来是年轻人的啊,问题是哪些年轻人的。我看了下,这些年能进《岳西日报》要么是北大、清华、南开这些名牌大学的,要么是研究生,或者有过硬的门路也行。你看我有什么?留下来?能在这实习还不是靠着我们辅导员的关系。”
秦观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司文并不算一个好学生,但他那股折腾劲真的有希望做一个好记者。“就没有其它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听说前几年有个实习生暗访食品工厂造假,写了几篇深度报道,还得到了省委书记的批示,最后破格留下来了,现在已经是时政部的副主任了。你说我这跑文教线的能有什么料,不用说省委书记了,宣传部长都不会看!”
“是啊,文教线好像向来就不是出猛料的地方。或者只能换一个思路,做负面报道不行,能不能做正面报道?”
“也是啊,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负面报道影响再大,那也不是主旋律啊,现在的领导还是希望看到高质量的正面典型报道。你觉得什么样的题材比较好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给你提个方向,具体的料还要你自己去挖。别忘了,我可是你师弟哦。”
“你这师弟啊,可比我这师兄强多了,前途不可限量啊,小伙子。要不我报道一下你支教的光荣事迹,把你捧红怎么样?哈哈!”
“去去去,少拿你们部门主任那一套来忽悠我啊!”
两个人聊着聊着,不觉已深夜。
第二天上午,司文旁听了秦观的英语课。看着这个师弟,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同了。以前自己眼中的他,并不太喜欢和外界打交道,在外人面前往往显得有些高冷,与司文这样的自来熟完全不同。刚开始,司文刚觉得是因为秦观这种官二代容易看不上别人,可熟了之后又觉得是因为秦观心里有一堵墙,把他和大多数人隔离了开来,能像自己这样和秦观无话不谈的少之又少。而眼前的秦观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他和孩子们交流的时候是那么地自然和耐心,脸上始终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个世界真怪,农村人希望到城市里感受滚滚红尘,城市人却向往着来农村净化心灵。
司文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看到旁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朝他在摆手,看样子估计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或者老师。司文猜的没有错,跟他摆手的正是牛正道。儿子今年上初三,要提前开学,早上牛正道送儿子去学校来晚了。刚来到学校就看到一个陌生人在教室门口站着,估计是秦观的朋友。
“你好,我是这所小学的校长,我叫牛正道。”牛正道主动向司文伸出了右手。“牛校长好,我是秦观的朋友,我叫司文。”牛正道将司文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等着秦观下课。
总是闲来无事,又出于记者的本能,司文就与牛正道闲聊起来。从秦观聊到了司文自己,又聊到了牛正道。这时候,司文才知道,原来这位牛校长才40出头。看到他这满头的白头发,真以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呢。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牛正道是怎么回到宋家庄小学的,又是怎样在这待了20多年的。“您就没想过却镇上或者县里的学校?”司文已经把对面的这位大叔当成了采访对象。
这个问题秦观也问过自己,牛正道还是实话实说:“想过啊,这不是一直没有机会进步嘛!”司文还想接着往下问,秦观下课进来了:“你们已经认识了,我还说给你们介绍呢。走吧,牛校长,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吃个饭吧。下午我给孩子们放了半天假,我想把司文送到县城里,晚上再回来。”
“你们同学一起吃个饭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老婆在家已经做好了。”
“行吧,那我们就去了。”
司文也过来跟牛正道握手告别:“牛校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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