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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回家见到母亲时,她正低着头用那布满纹路的粗手颤巍巍的剥红薯皮,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眼看了下我没理,表情由晴转阴。几个月没见,她憔悴好多,脸盘只有巴掌大,眼睛深陷眼眶之中,眼神滞木,如霜覆盖的花白头发有些凌乱。
“妈……”我叫道
她仍然没理我,低头继续剥她手里的红薯皮。
我走近她蹲下身,两手轻轻搓着她的双腿,裤腿是湿的,我手又移至裤脚处,手掌紧握她冰凉的硬邦邦的瘦骨嶙峋的腿,企图传递些温度给她。
“妈,你裤子穿这么薄冷不冷。”
我很小声。”
“不冷”只一句没了下文。
我蹲她脚下许久,静静地看她将红薯皮剥完,坏的地方用手指一点一点扣掉,然后将黏在手上的红薯皮蹭在旁边的干毛巾上,再用它干瘪的只剩一颗牙的嘴一瘪一瘪的嚼动着,我不问话,她也好像忘了我的存在一样继续吃她的红薯,直到吃完为止。
“给我的稀饭里加点热水……”(因为稀饭盛太久,冰凉不能入口)母亲吩咐。
“哦”我忙应着
等她将饭吃完。我拿来干净的衣裤
“妈我给您换下衣服,裤子是湿的您穿着冷”
“唉丢人死了,上厕所时没来的急”终于不再以两个字来回应我了
“没事的妈,人老了都这样,有人还不如您呢”我安慰她。
给她换上衣时,因胳膊伸缩不能自如而显得很费力,我将自己手伸入袖洞试图将她的胳膊手一并牵拉出来,结果刚用了点力,母亲就将胳膊缩回
“慢点儿,我这个胳膊痛”
“胳膊怎么啦?”我问。
“去年夏天晚上屋里闷热,蚊子又多,所以坐院子的小木凳上乘凉,打了个盹人摔地上,将胳膊摔裂了,一直没看医生,现在还疼……”我减慢速度再次轻轻地,努力的将她胳膊手拉出来。
“你咋不早说,我哥都在呢?”
“我怕麻烦他们,也怕你担心,所以谁也没告诉。”我无法再去埋怨她。母亲尽管动作缓慢,但却是很卖力的在配合我,我耐心将她的衣裤换完。我抱着要洗的衣物正准备出去,这时她又开始数落我了。“这女子回来就知道洗衣服,你快帮我看看这是啥字?”她拿过手套的包装袋递给我(我怕洗衣服水凉买的塑胶手套)
“好,好,好”
“美丽,塑胶……”
我将包装袋上的字一一念完,我稍读快些她就会不高兴:
“这女子那么急干啥,慢慢念给我听”我一字一句读着,她一个一个端详着,后来我趁她不注意时就溜出院子洗衣服了。
“这女子让你别洗,咋就不听话呢?”屋子里又传来她怪罪的声音。
“妈,再不洗明天下雪就干不了了。”我骗她说。
听到要下雪她这才静静躺下啥也不说了。此时的妈妈真的像个孩子,需要照顾,需要哄。
第二天我生起炉火给她洗头和脚,尽管我轻轻揉搓,还是有大把的头发掉落,我从水盆中将这些掉落的白头发捞出,团成疙瘩塞在院墙角落的砖缝里。小时候每次洗梳或者剪完头,妈妈都会收集起掉落一地的头发,收集多了卖钱或者在货郎那给我换发卡,当然现在收集不是为卖钱,只是一种习惯。
给她洗脚时,她不让我帮她搓脚说脏。“哪脏了,一点儿都不”说着我拉过她长满老茧且粗糙的双脚入水盆,轻轻搓洗,就像当年她拉过我的一样,满是爱和心疼,不会有嫌弃。
洗完头和脚开始剪头发,因为学过理发,简单的发型还可以凑合,半天忙完就剩脚指甲还没剪,妈就不耐烦了,催促我说:“大队里有人在唱戏,你赶紧去吧,演完了就看不上了,说啥都不让我给她剪指甲了。
“那我把袜子给您穿上再走。”
“这娃,袜子我还不会穿吗?你赶紧走。衣服要穿暖和。给你衣服兜里装点吃的,还有你哥,快都吃饱哦,不用管我。走时给我把门锁上。”还和小时候一样母亲要看着我们吃饱穿暖尽情玩儿,她就无比开心!其实哪有人唱戏,她支开我是不想再麻烦我罢了。
将母亲安排妥帖将家收拾整洁,我真的要回西安了,更多的不舍,但没告诉母亲,看她一个人静静躺着不说话,就等我走。于是回里屋拿包,结果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女子真能磨蹭,看迟到了。”母亲又开始催促了。看着眼前生活自理都有问题的年迈母亲,面对她的一再催促,我还是极力抬起头,将眼泪逼回,音量调高假装很轻松的样子:“知道了妈,那我走了啊。”
出门来,看见大哥蹲在门口,默不作声,一地的红薯,好的坏的胡乱堆一起,再没人使劲要往我的行李塞东西,往年母亲好的时候,老早将这些红薯归类,好的给我带走,不好的留给自己。
“我要走了照顾好妈。”我嘱咐大哥。当车子开动我的眼泪又像开闸的水龙头……
附:现在的母亲已经恢复正常,侄子和哥哥偶尔轮换给做饭,这个冬天也给买了电热毯和暖扇,所以稍稍心安了些,向她提起那次回家,她说不记得,作为儿女尽孝只为心安,心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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