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荷妮在《自我的挣扎》中提到,童年受过创伤的人,性格会走向两种类型,一种是反社会型,愤世嫉俗,另一种是亲社会型,费尽心机地贬低自己来讨好别人。
以上文字如果有出入,可别怪我,毕竟这本书是多年前阅读的了。以下言归正传。
本系列心理记录探讨的是父母和长大成人的孩子之间的交流问题,周围有着太多的例子,俯拾皆是,所以引起了我的关注,摘取其中几个和大家分享,希望有类似心灵经历的我们通过讨论和反省,最终走出漫长的童年,真正成为独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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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暮色已经升起,远远近近迷失于一团薄雾,正如慧失神的眼眸。
透过窗户,她可以看到外面这个7月冰冷的城市花园,没有一丝暑气,放眼望去,尽是高高低低的树木,苍翠新绿都混于一色。她的电脑屏幕开着,有些明暗的光影闪动,映照她憔悴的脸色,嘴唇过于用力地抿着,似乎要咬碎什么。
这不是白天的她。白天的她巧笑嫣然,在办公室内是人人的开心果和知心朋友,虽然她付出了千般努力,但是简单的一句话语就会让她内心犹如油浇火烧:“慧是伪善的老好人吧,总觉得她虽然好,但是和她在一起,让人感觉不舒服。”
电话响起,是妈妈的来电吧?那闪烁的数字令慧心惊肉跳,她要深吸一口气才能接起电话,然后放在离开自己耳朵一尺的地方,这个 距离已经足以听清电话那头带着怒火的每一个字眼:
“你失踪了吗?这几天电话也不来一个?搬出去就知道自己的家了?娘家呢?看来我们都白养你了!”
你们是白养我了。慧在内心里补充道,这些曾经让她心如刀绞的指责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威力,饶是如此,这些话语仍旧让慧内心感觉到沉重而痛楚,她一边为自己的不孝而内疚,一边却有着逃避这类问候时候的释然。
如果有茧,有时候慧只想把自己深深藏进去,可以不受到任何外来的伤害。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躯壳保护的蚌壳精,即使白天她为别人笑,为别人办事,她总是感觉到一种茫然。前一刻为了别人的一句夸奖,她可以感觉身在天堂,后面因为别人的一句批评,她就会身在地狱。
回到很早很早以前,当慧还是一个小蚌壳精的时候,她看着家庭中的大人在一起争吵打架,大人的拳头在她的头顶呼啸生风,她却拥紧了自己唯一的娃娃,然后鼓起小胸膛里所有的勇气喊:”别吵了,我一定别让你们生气,求求你们和好吧,别吵了!”
回答她的是远去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跪地痛哭的妈妈。慧一遍遍为怀中的娃娃擦拭眼泪,在一边不语。在这个女人似乎哭累的时候,慧小心地递过毛巾,但是妈妈却甩下毛巾,叫道:“走走走,你们都不想看到我,滚出去好了,就让我离开这个家,看谁给你们当牛做马。全部都走。”
慧拉住了妈妈,她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母亲,于是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母亲回头保住慧哭泣,然后对她耳边一遍遍说:“说你不会背叛妈妈,你不会惹妈妈生气。”
妈妈的生气是我造成的?父母的矛盾原因是我吗?慧有些糊涂地想着,一遍遍祈求父母能重归于好,并且向上天发誓:我一定做个让父母快乐的小孩,我将努力让他们不伤心,我会分享我的一切秘密,只要让他们能够快乐。
在无数个夜晚,慧会半夜惊起,踮起脚尖走到父母的卧室门口,倾听里面的呼吸:犹如暴风雷鸣的是爸爸的呼噜声,那绵长细弱的是妈妈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咳嗽。还好,父母都在,没有人离开,略为安心的慧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再稍后,父母还是分开了,母亲很快带她去了另外一个家庭。“这是我的侄女。”母亲这么介绍慧,“父母在外地,所以和我一起生活。”接着她转头对慧微笑:“我是她阿姨。”
慧愣愣的,似乎和她同年龄的孩子一样,“阿姨好。叔叔好。”她这么木然地回应道,“真乖。”她随后落入了妈妈柔软的怀抱,一个粗糙的手也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多久,秘密就被揭穿了。慧毕竟还是个孩子,在那个叔叔的亲戚反复套问下,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真相,然后面对了妈妈的责怪。
到小学结束的时候,慧开始了噩梦。刚刚发育的少女身材引来了男人的垂涎,于是在妈妈不在场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将粗糙的手伸向她的胸脯,揉搓着那刚刚发育的蓓蕾,当慧开始退缩时候,那男人总是笑眯眯地说:“你太可爱了,我知道你很乖的,别惹我生气哦。”
慧于是告诉了母亲,母亲回之以沉默,在她看到慧的日记写满了“恨不得杀死他”之后,妈妈把日记读给了继父听,说“这姑娘报复心那么重,”然后妈妈跟继父一起笑啊笑,笑出了眼泪。
不过之后慧倒是得以离开了那个家庭,毕竟地方太小,斗室间无法容下三个人,更因为妈妈要生弟弟了,忙着整理家中的环境,显然在他们家抛弃了养了多年的小猫后,下一个就是慧了。
慧到了父亲那儿,父亲倒是很忙碌,他也不思再娶,就把自己的时间都留给了工作,偶尔会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出入,父亲抽着烟对已经初中的女儿说:
“去朋友家玩吧,不用急着回来。”
于是慧就在外面朋友家消磨时光,看着远处家里的灯火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她感觉这不完全是自己的家,她本来想和父亲提些建议,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她能够说什么?她能冒着让父亲不开心的险吗?
父亲最爱的女人最终跟着老外去了远方,于是消沉的父亲只有在酒后和女儿吐露真言:“女人真是没良心的,对她再好也没用。你老爸这辈子做了一辈子好人,别人都对我买帐,就是这几个女人,怎么也养不家。”
慧如今也即将谈婚论嫁,可是她内心却充满恐惧。对方人还不错,整一个有理想有目标有热情的大好青年,但是她觉得整个谈恋爱的过程都是自己在被动接受,从对方的追求到后来的求婚,慧习惯了对方对自己的好和专制,她总是习惯了说:“好的。”在对方的脸色被希望点燃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存在。
在某次加班后的夜晚,一个老太太站在她身边等车。慧感觉到了老太太打量的目光,她不适地转了转头,躲开对方的视线,结果那个老太太终于走上前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说:
“原来是这个 样子的。你会这样一年年过去,更加迷失自我,更加为别人活。”
“为别人活。”慧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向眼前,使得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是的,为取悦别人而活,永远都是为了别人,你自己呢?”老太太叹着气,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
“我......"慧嗫嚅着。
“你想要什么?”
“我想....."慧想起了无数答案,工作好,多赚钱,报答父母,当个贤妻良母,让丈夫开心,可是,她想要这些吗?她真正想要什么?每个目标背后是一双殷切的眼睛,所以她学会了原谅,学会了忍让,学会当一个没有伶牙俐齿的老好人。
但是,唯独没有了自己。
慧抬起头,长街当风,一直吹乱了她的长发,裙摆在风中狂舞,而她目前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那个老婆婆发问前,眼中噙着泪。慧突然明白:
那是自己,是未来的自己。
她转过头,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路口,不知道走向哪个方向,她原来从未拥有过自己,她只是一个别人的影子。
再有风吹过的时候,路灯下一片昏暗,而慧已经消失。她登上了黎明前最后一班车,将手机留在了长椅上,她要走向未知的前路,不知道那会是如何,会去哪里,但是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看着明灭的城市灯火。
没有任何想法,只有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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