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冻柿子裹着一身橘红染着白霜,是留在我记忆里最深的印象。

小时候临近过年了,爸爸就骑着自行车去置办年货,他走了我的心也跟着走了,因为年货里有我最爱的冻柿子。这一天我都眼巴巴地望着,听到铃铃铃的响声都会跑出去看看,虽然明知道爸爸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因为上街的路远着呢!下午时,远远地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骑着车子顺着前面山坡迎面而来,我们兄弟俩赶紧跑出屋去开大门。大门很简陋是父母用不粗的木头和木板钉成的。门开了,爸爸也到门口了。爸爸在前面使劲地推,我们哥俩也麻利地来到车后,憋着气,铆足了劲,小手搭在车架子上也跟着用力。到了院里,车子稳稳地挺好了,我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搭在车架子上的两个塑料编织袋。袋子里的东西并不多,无非就是鞭炮,鱼,糖块,海带……只要摸到圆滚滚,硬邦邦的馒头样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冻柿子了。要是摸不到,刚才的劲头瞬间就没了,忍不住会问爸爸:“买冻柿子了吗?”“买了,在底下呢!”听到爸爸的回答,立刻又有了劲,跟着大人忙忙乎乎地卸下年货。其实每年买的柿子并不多,也就十多个,而且不会马上吃,妈妈会把它放到室外的大缸里封好,并叮嘱我们不许偷。想偷,可那不多的数量怎么逃得过妈妈的火眼金睛。于是,在搬运的过程中,看着那惹眼的橘红色,触着那细腻外皮,摸着圆润的形状,心里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等着,盼着,除夕夜来了,妈妈会捡上一盆冻梨和四个柿子放在柜盖上化着。进了屋的柿子用不了一会就会裹上厚厚的白霜,看着这白白的家伙,我会忍不住伸手在上面印上几朵小梅花,或是轻轻在柿子上一划,那层白霜就会剥落黏在手上,凉沁沁地化成水滴。柿子呢,也会再次露出橘红色,而且愈发的鲜亮了。它成了我手里最好的新年玩具。春晚开始的时候,妈妈坐在炕上忙着包饺子,乐呵呵地看着节目。我和弟弟呢,捧着属于自己的柿子顾不得看节目。化好了的柿子被水洗过后红润润的,捧在手里颤巍巍的能感到里面的汁水在流动,仿佛随时会挤破那层薄薄的皮洒落一地。凑到嘴前,轻轻咬个小口一吸,那冰凉黏稠的汁液攀着舌头,瞬间填满嘴巴。而浓稠的甜味也倏地一下钻进心中。我们哥俩就像两只贪婪的水蛭,叮着柿子,鼓着腮帮子一顿猛吸,不一会柿子就成了空壳,扁扁的趴在手中。这时,我们的嘴巴也被冰得木了,舌头也不灵活了,牙似乎也冻僵了。即便这样,我们也没有放过那薄薄的柿子皮,咯吱咯吱地咬了起来,仿佛在咀嚼世上无双的美味。是的,它是无双的,这次吃过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吃到那个!意犹未尽的我们又啃起了冻梨,但它怎么能和柿子比呢?黑不溜秋的,看着就丑,咬开一个弄不好肉极粗糙,味儿也清水一样寡淡。但也只能吃它了,属于自己的柿子没有了!
等到我成了家,有了孩子,办置年货时候不论买什么,都不会忘了买柿子的,可能在我的印象中年是伴随着甜柿子一起来的。徘徊在众多的冻货摊前,我总会犯难,哪家的柿子好吃呢?柿子个头有大有小,颜色有深有浅,外皮有薄有厚,味道也有涩有甜。买不好了,皮厚肉硬,味道苦涩,仿佛春节也会跟着黯然失色。于是我想着记忆中那柿子的模样,圆滚滚的一身橘红,这样的柿子肯定甜。千挑万选后,挑中一箱柿子带着其他的年货回到家,这时我的儿子已经不像我小时候那样雀跃着忙前忙后,他会问买没买玩具呀?这是他最惦记的年货。安置好年货,早早地化了一盆柿子,等到吃过饭后一家人就可以享用今年的美味了。我坐在炕沿上轻轻吸着,等着柿子的甜汁慢慢浸润口腔,缓缓流进胃里。真甜!今年的柿子还和儿时的味道一样。儿子则又是一副吃相,大口一咬,柿子的甜汁刷的一下窜了出来,他赶紧使劲地裹着,可那小嘴怎能兜住呢!只一会功夫,嘴巴周围沾满了黄黄的柿子汁,衣服上,裤子上也落了一片片。吃了几口,他就冻得嘴巴通红,伸着小舌头,不停地哈气。还有时,凉的受不了,抬起袖子一抹,瞬间就成了花脸猫。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是笑他的囧样,二是笑他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为了吃一个柿子而奢望。
后来,我们搬进了新楼。冬天柿子上市的时候,每当我看见摊上那圆滚滚橘红色的柿子,总会停下脚步忍不住挑几个回家尝尝。妻总是把柿子化好了,等到没了寒气再吃。有时候可能放了好几天,她还说:“这样的柿子吃了正好,不伤牙,胃不疼”。上了初中的儿子是不吃柿子的,他说:“冰凉的没啥吃头!”等到夏天到了,偶尔还会在冰箱里翻出几个柿子来,本以为化了冻,吃着甜津津的柿子可以解解暑气,可吃着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有时候,化完后忘记了,想起来时柿子已经变黑了,不得不扔掉。
今年冬天,卖柿子的同事给一箱柿子,我连声拒绝:“谢谢啊!心意领了!柿子就不要了!”上高中儿子已经多年不吃柿子,我,妻子,上了年纪的老妈已经吃不了凉柿子,吃过了牙疼,胃像针刺一样绞痛。可不吃凉柿子还有味道吗?
过年的时候,买了许多干果和几样爱吃的水果,独独不见柿子的踪影。老喽,牙老喽,身体老喽,不得不和柿子说再见喽!说是再见,可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有这样的画面:高高柿子树枝头挂着几个落雪的柿子,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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