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螃蟹小馨
婆婆的姐姐,一个饱受癌症折磨的人,在一个午夜时分永远的离开了。
今年春节时,还去她家看望她,她的脸色苍白,但是眉眼清丽,她年轻时是五姐妹里最好看的。
这是我们初次谈话,她和我说起自己儿媳的不是,说她又回娘家了,动不动回娘家,在婆家总是不自在。过年儿媳做的饺子也无法下咽,吃完难受反胃。
她说起她的疼痛,夜里腿疼得生生起来坐着,浑身各种疼,痛不欲生。
她撩起衣襟,让我看她的胸部,雪白的胸部上大片的疙疙瘩瘩,触目惊心。
癌症折磨了她八年,先是子宫癌,切除了子宫,还是转移了,这么多年一直吃药,时不时的住院。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她行动不便,都中午了还没有吃饭,儿媳妇带孩子回娘家过年了。她没有胃口,婆婆和她的姐妹们关切的问她想吃什么,给她带回来,她说想吃煎饼,可是过年外面没有摊煎饼的。
她又说想吃饺子,但是不想吃速冻饺子,婆婆撸起袖子说你想吃什么馅,羊肉的猪肉的,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一会就得。
她有点不好意思,嗫嚅着说吃猪肉大葱的,然后婆婆和小姨就去厨房忙活了。我仍然留着房间里和她聊天,听婆婆说,最近大姨病情加重,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屋里电视开着,放着我熟悉的《父母爱情》,这个电视剧很耐看,满屏都是细水长流的爱情,大概这部电视剧里也能找到大姨年轻时的情怀吧。
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一辈子的悲欢离合,都能在电视里怀旧和共鸣吧。电视里女主安洁年轻时候美丽高傲不可一世。
大姨年轻时候也是美丽的女子,对未来满怀无尽的想象和期待,希望找一个爱的人,生一个孩子,平淡又幸福的度过一生。
然而从婆婆嘴里,我得知大姨所嫁并非良人,大姨夫性格各色孤僻,拒绝和亲戚们来往走动。
大姨从结婚起每每都是独自回娘家,红白喜事都是她一个人随礼赴宴,大姨娘家人只有在过年去她家才能见到这位大姨夫。
大姨年轻时和他抗议过,争吵过,冷战过,然后都无法撼动固执的大姨夫。
从那时起,他们的爱情就像一颗死了神经的牙齿,开始了同床异梦的生活。大姨年轻时候挣下了些钱,后来都用作她生病的医药费。
听亲戚们说当年大姨夫的父亲躺在床上即将闭气,大姨夫拿起铁锹去坟地里挖坑,他一个人挖,没有一个人帮忙,可见他的确不得人缘。最后坑挖完了,他父亲又病情好转了,坑也白挖了。
大姨又说自己疼痛时,家里没有人送她上医院,每次都是她的妹妹妹夫们,我说大哥不送您去医院吗(大哥是大姨的儿子)?她说你大哥要哄孩子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写满诧异。
我给她倒了杯水,她坐在床边,两条修长的腿垂下来。我上次见她还是一两年前,纵使没有太多接触,这次我也明显觉出她瘦了很多,像从一个胖蛹里全身而退,打磨出苗条身躯,然而容颜却极苍白。
我劝她安心养病,虽然现在显得精瘦些,却精神好转,好生休息,按时吃药,病好之时指日可待,她笑笑不语。
我的安慰单薄无力,她自身疾病缠绕,有多疼痛就有多了解自己剩下的屈指可数的日子。
她和我说儿媳不好,我是略有不快的,不过一个备受绝症摧残的人,她的世界想必也是灰暗苦楚的。大姨夫对她毫不关心,至于儿子儿媳的态度,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大概对她的病痛也见怪不怪了。
回去之后说与婆婆,婆婆说大姨的儿媳人还行,大姨之所以口出抱怨,大概是被病痛折磨的。公公则说大姨太娇宠她的独生儿子,导致他不太会关心人。
自那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姨就与世长辞了,听说她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住院的,住院后医生诊断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大脑里。
大姨开始昏迷不醒,靠营养液和氧气维持生命,当天中午亲戚赶去看她时,她虽然虚弱,但是意识清醒,第二天很快就进入幻境。第三天婆婆接到了午夜打来的那个沉重的电话。
大姨患癌八年,这八年里,病情几度恶化,医生宣判无可医治,她想必一次次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每一次不得不在心中与她心爱的儿子和这个多彩的世界残忍告别时,柔软的那颗心该是怎样被碾碎的痛苦和绝望?
即使是最亲的人,也难以体会她身体的疼,更难以企及她内心的痛,她的魂魄在生与死之间来来回回,那一个个难眠的深夜,面对身边熟悉又冷漠的爱人,内心该有几度孤清?
离开这个世界,于她也许是解脱。这八年里,她的姐妹也在心里一寸一寸的与她告别,她终于潇洒地甩开了这个沉甸甸的肿瘤君,熄灭了自己的生命之灯。
在她生命倒计时的日子里,她在想什么?
温暖的,凄凉的,快乐的,伤悲的……一切记忆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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