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澡,走进了一家美容美肤的店,里面没有一个人,除了周围货架上摆放着的化妆品外,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两个偌大的芦荟长在花盆,摆在了门口显眼的地方,其中有两节芦荟,被人截断之后,扔在了花盆里。
我喊了几句,突然一位阿姨掀起窗帘,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留着一头短发,中间夹杂了些许白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好像一位退休的教师。她用手撩起围在腰间的围裙,上面秀满了梅花,边擦拭着爬满皱纹的双手,边对我说,”我女儿没在,送儿子上学去了,小伙子,你在这坐一会儿,她马上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家店,平时路过的时候,偶尔会往里面瞅瞅,这时,你会看见,一个女人戴着白色口罩,坐在凳子上,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女性顾客,收拾着皮肤。而这个女人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她是一名亚健康的调理师,在这行已经干了十几年了。她的皮肤很白净,见她第一面就能分辨出,那种白不是刻意粉饰上去的。
我的工作很忙,自从办了芭芭多的套餐,就很少去过,去一次,老板娘都会说,“你可好些日子没来过了”。每次我都会以工作忙为理由来接她这些话。她会在我躺在床上,做皮肤的间隙,对着我,拍个小视频,在她的朋友圈发个状态:你看男人都知道收拾自己的皮肤了,姑娘们还不带些男人过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正躺在床上,被老板娘“玩弄着”皮肤,突然,阿姨带着老板娘的儿子推门而入。我的脸上被芦荟的汁液涂的满满的,凉凉的,上面还有双手在蠕动,从远处看,就像戴了个生物面具。“来了,小x”,阿姨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在心里一惊,开始分析阿姨是根据什么来判断出我的身份?
老板娘的儿子说话声音很大,“今天玩好了,太高兴了”。本来就不是很大的房间,到处都是他的声音,还有饭菜的味道。老板娘的手从我的脸上刹时间抽离,对着儿子说,“小点声,玩好了,就赶紧做作业去。”阿姨在一旁开始辅导儿子做作业,突然一口流利的英文,进入到我的耳朵里,我能确认出来,那是阿姨的声音,明显也不输于我。紧接着,老板娘的儿子发出一阵蹩脚的英文,而且音调很高,吵的老板娘将儿子呵斥了一顿。
阿姨是什么学历?冬天适合找个温暖的地方呆着。老板娘有没有养只猫?春天马上来了。她的体肤是不是也和脸蛋一样不经粉饰,白皙透亮?明天不用加班。
老板娘离开奋斗十年的大城市回到家乡开起的这家芭芭多距今已经两年多了,阿姨一直在店里帮衬着,做做饭,带带这个店里经常出入的唯一的男性——老板娘的儿子。
还有一次去她那里,旁边坐了一个刚整过下巴的女顾客,我躺在床上,从她发出的不自然的声音来判断,这位女顾客肯定是个胖子,而且正经历着下巴带给她的痛苦。旁边的手机店里,一个男人正在唱歌,声音非常大,大到把他跑调的声音传到芭芭多,引起了店里的一阵欢声笑语。
“这男的唱的真好听,她单身吗?”,一个不自然的声音。
“嗯,单身,之前听说谈过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我看过照片,两个人挺般配的。不过,因为一次吵架,导致小女孩离家出走,他四处打听都没有找到,最后报了警。警察发现小女孩的时候,她倒在垃圾堆的旁边,已经醉的不省人世。小女孩醒来之后,就提出了分手”,老板娘一边用专用吸管拔着我脸上长出来痘痘,一边在说着。
旁边的店里,那个男人唱歌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我过去看一下”,一个不自然的声音。
女顾客的脚步声远去,随着撞击声的消失,芭芭多里,就剩下我和老板娘两个人了。“疼吗?昨天我给一个姑娘这样吸脸上的痘痘时,她疼的都哭了。”
我稍微摆动下脸庞,表示了我的坚强。
“我刚开始往小姑娘脸上喷水的时候,她就受不了,她说,哎呀,好难受,她不做了,我说,那你起来,小姑娘不起来,说是自己掏钱了,疼也要做完”。
反正我又说不了话,就在那里默默听着,偶尔摆动下肢体,和老板娘互动着。
“哭是后来她男朋友来了之后发生的事,男朋友没来之前,小姑娘只是哼哼唧唧的,男朋友来了之后,坐在旁边,拉着小姑娘的手。我用吸管一吸,小姑娘就开始哭,那画面真像接生一样”。
我在心里开始发笑。
“我还对人家说,喂,你们能不能照顾下我的感受”。
老板娘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少女一样,在意这些感受,我在心里嘀咕着。
“这些女人怎么活的这么娇贵,真是让人羡慕,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人,是不是,男人?”。
房间里除了我,再没有其他男人了,我想这个男人一定指的是我。我想说不,可又说不了话,只能加速摆动下脸庞,表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哎,真让我们这些活的跟个男人一样的女人,没办法活了”。她弄完最后一道程序,开始给我敷面敷,时间是二十五分钟,时间到了,机器上的红灯会自动亮起。她坐在旁边放起了歌,好像是蔡健雅的声音,但听不出是哪首歌。
红灯亮起之后,她去掉盖在我脸上的面膜,简单清理之后,开始给我涂抹一些精华液之类的东西,并询问起,她从来没问起过的问题,“你是做什么的?你结婚了没有?你的家在哪?你今年几岁了?”。
当老板娘听到我的年龄时,她突然沉寂了片刻说,“比我小八岁,和我表弟一样大,都是当年我报过的孩子”。
她说她最近整夜整夜的失眠,早上就睡一小会儿,中午那会儿,就要开店。从她之前长长的叹息声中可以感受到,她有多么渴望,拥有一个男朋友,陪她熬过生活中所有的孤独。
是,她很孤独,有可能是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失去了很多;有可能是她自己太要强了,曾经和她结伴的羊群都离她而去,剩她一只独狼,守着芭芭多,陪伴着儿子和母亲。
我谢过老板娘之后,离开了芭芭多,走进了寒冬,心里一直想着刚才她问我的那个问题。从过去到现在,问题的答案一直在我心底,犹如磐石,只是没人问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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