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没有想到,离开北京郊区那个仓库几年后的一天,还要和那些人那些事有扯不清的关系,尤其是感觉到那些人不但记恨我,而且还要抹杀我在仓库两年的历史,这让我不寒而栗。
也许是自己当年太着急了,伤了他们的脸面,他们才这样对待我?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回忆起到仓库第二年发生的事。
那一年年初,上面军区机关要从基层选拔一些有能力且年轻的干部帮助工作,实际上是过去当学徒,很辛苦的。
但是,如果你能吃的了苦,干的又不错,就有可能留在上面机关;如果干不好,出了问题,上面机关就会辞退你,原单位也有可能因此慢待你贬低你。
很显然,这是一把双刃剑,要么成功成仁,要么自伤三百。魏主任在征求我意见时,并没有深入分析利弊,只是说:“李干事,上面机关找人去帮助工作,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上面毕竟是军区机关,认识的人多,接触的面也广,建议你开阔开阔视野。”
我思忖着,回复魏主任,“我考虑考虑,和家属商量商量,再给主任答复。”主任说,好吧,给你一晚上考虑时间,明早给我答复,我好给政委汇报。此间,政委正在老家休假。
我又能征求谁的意见呢?阿娇对这方面不懂,拿不定主意,过去也行,不过去也中。我突然想起前后脚由师机关调到这个系统的侯干事,据说正在上面机关帮助工作。
于是我拨通了侯干事电话,“侯干事,我是李军啊,你是不是在上面机关帮助工作呢?怎么样,留下了吗?”“留下啥呢!我不留了,你过来我就回原单位,年底准备转业不干了。”侯干事感叹。
“啥?你不想干了?为什么?”我很是惊愕。侯坤原来和我都在师政治部,侯坤在组织科,我在宣传科。一般来说,组织科要比宣传科锻炼人,是给领导专门写文字材料的。侯坤当时是很受政治部主任看重的年轻干部。
如此年轻有为的干部居然不想干了,这让我感到十分吃惊。
“唉,怎么说呢,家属刚生完小孩,大人小孩都需要照顾,这里工作几乎天天加班,家里老人身体状况也不太好,我又离家这么远,我想了想,还是回去吧,家属也同意。”侯干事无奈地回答。
“啊?原来这样啊!”我感叹说,“那我还有必要过去吗?”
“过来就过来呗,难道你在仓库就有出路了?到这边也许有好的发展机会呢,来吧。再说,你不来接我,我也走不了啊哈哈。”侯干事说道。
我感到,不到上面走一遭,实在心有不甘;同时,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必须经过军区机关才有成功的可能。经侯干事一说,我似乎更坚定了上去锻炼的决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已无路可退。
原来我在仓库得知,在阿娇所待的A市还有本系统的一个单位,据说比仓库还要好。是否可能再调回A市呢?我在琢磨着,未敢把这想法示人。
没过几天,我就在去往军区大院报到的路上了。一路上,我感到踌躇满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觉得军区大院才是施展才华的地方;我想告诉阿娇,你等着,待我混出个名堂,定会踩着七彩祥云去接你!
大院毕竟是大院。门岗哨兵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个头,端着枪,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威严感;碗口大的法国梧桐悄然肃立在院门和机关大楼的道两边;院内静悄悄的,透着严肃正规的政治氛围。
侯干事出来接待了我,首先带我去了住的地方。住处是一个二层小楼,里面一间一间都是历年干部的宿舍。上了二楼楼梯一拐,侯干事打开了宿舍门,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捂了捂鼻子,随着侯干事进去了。我看到不大的房子里,屋子尽头左右靠墙处各摆放一张床,其它地方有衣柜、旧办公桌、破电脑等杂物。
侯干事说:“你先睡另外一张床,是杨参谋的,他过来帮助军务部门的,最近单位需要他,先回去了;杂物是军区机关刘干事的,他分了套经济适用房,这个宿舍不用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有睡觉的地方就行,我这样安慰自己。接着,侯干事带我分别见了组织办公室其他几个正式在编的干事,以及严处长。严处长只对我说了句“好好干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当天,侯干事就回原单位去了,估计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我一个人的战斗在新的阵地就此打响。
组织办的三个干事,分别是阮干事、于干事和许干事,都是正团副团级,这里面,属阮干事年龄最大、资格最老、脾气最凶。他们三个对我也毫不客气,凡是送文件、打印复印甚至简单的文字材料,都会交给我去办。说白了,我就是服务组织办的勤杂工。
再累再苦,我都在坚持着。我发现,这里的机关不仅静,而且静的可怕。
人人不敢高声语,除了大领导;人人似乎都有干不完的活,来来回回这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奔波着,晚上十一点亮灯的办公室依然很多;有时还会跟着领导下基层检查调研,这个车那个车来来回回不停的运转。
不过,我发现,这里的首长倒是挺随和,到他们办公室不像基层领导那么严肃。
期间,仓库的魏主任也会打电话过来,向我打听一些关于严处长和高部长近期在不在机关这样的事。我很反感这样的行为。
阿娇周末也会过来,浪漫地邀着我到附近游览山水,丝毫没有体现出一丝忧虑。阮干事偶尔会帮助他我们申请住在院招待所。对此,我很是感激。
当我瞅合适机会给阿娇透露我想回A市的想法时,阿娇终于微笑了。其实阿娇想法并不高大上,她并不希望我当多大的官,只是希望我能和她工作离得近、天天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我如同骆驼祥子般工作着、劳累着,就想让领导对我有印象,让同事见证我很辛苦,特别是周末,正式干事值班临时有事找我帮忙顶一下,我满口应承“您忙去,有我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近一年。期间,我也曾把自己的那点小九九给阮干事念叨过,阮干事一开始表示不理解,说你这是走回头路,好不容易到了北京你又回去,真傻!
当我三番五次执意表示要回A市时,阮干事只好说,“你的想法我会瞅机会给严处长汇报的,虽说进京难,出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看你的机遇了。”
我干活更卖力了,严处长自然也会看在眼里,欢喜这位小伙子工作认真。想不到的是,“十一”期间战备值班时,高部长还特意到值班室并表扬了我。我很是高兴。
“十一”过后,阮干事有天悄悄地告诉诉我:“我已把你的想法告诉严处长了,他表示愿意帮你协调协调,但未必能成功,请你正确看待此事,你只要把该干的工作干到位就行了。”
我明白,人员调动的事是最难办的事,这已从自己进京就感觉到了;但我想这事总比进京容易吧,应该能办成,我给自己打气。
后面发生的事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先是魏主任有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李干事,我听说你又要回A市我们系统的B单位,是真的吗?”我感到魏主任像是刚喝过酒,语气有点冲。
“嗯,是真的主任,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毕竟我面临长期两地分居,在北京生活,压力有点大。”我如实回答。
“哎呀,你这小伙子,吃不了苦啊,当年我到北京时都租房住,现在不也挺过来了吗,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成熟,需要再考虑考虑。”魏主任说完,把电话挂了。
看来严处长已经出手协调了。利剑已出鞘,怎可再送回;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其实我在军区机关工作了大半年时间,并不是没有想过个人发展的事。但人比人,气死人啊。
同样的年龄,人家于干事已是副团两年了,比我小一岁的许干事也都副团一年了;最可气的是,管宣传的刘干事,也和我同岁,都已经正团了,如同坐火箭,不过,据说刘干事是以前刚退休的本系统萧部长的女婿,能不快吗!
有一次,我到严处长办公室呈报材料。门虚掩着,听到严处长在打电话,“政委,李军啊,说句实在话,不是不想把他往军区政治部推,是他的年龄有点偏大了,估计人家那边也不要。”
原来严处长在和仓库刘政委在通话。我大概明白了八九分,就轻轻退回了办公室。
果不其然,隔天后,刘政委就给他我打电话过来:“李军啊,你快升职了,正好仓库基层分队缺个教导员,希望你能来。”
“谢谢政委,谢谢政委,我,我,我……考虑考虑给您回话。”我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不是政委的本意,反正我听了还是顺耳的,莫名有点感动。
“明天你若是有空,就过来一下好吧,休假回来,好久没见过你。”政委说。我对政委突然的邀请,心里直打鼓,“好的,好的政委,那我就请个假回去一下。”
我迅即征求了阮干事的意见,阮干事告诉我,回去后表态的话什么也不要说,不然这边就不好办了。
我欣然领命。果然,回去那天,政委破天荒地带我到后山上散步,也没问留不留的问题,只是让我看了看仓库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我一路保持沉默,最多“嗯嗯,是的是的”附和政委几句。
回来后,我感到,这一招可能惹仓库领导生气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假如一直在仓库工作的话,阿娇工作和人都不过来,我还是那漂浮在水面的浮萍啊,等到转业指标轮到我头上时,只能回阿娇所在的县城了,那我出来奋斗的意义何在啊!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自私啊?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尽管自己是块砖,但安居才能乐业,不尽快把后路解决掉,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阿娇。
如果我能回A市B单位,再把阿娇从A市调到B单位驻地工作,虽然A市不是首都,但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两人在一起了。我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把阿娇从A市郊县调至市区,耗费了整整三年,差点把我的小命都搭上。
生气归生气,再怎么着仓库那边还是要给严处长面子的。春节过后,我真的到A市B单位工作了。当然,一切调动手续都符合正规程序。不过走之前,我又接到了魏主任的电话,只说了一句“李干事,你太令我失望了。”
电话挂了。我无言以对,沉默良久,也许这就是命吧。
自此,我二次出京,离开这个既让我爱的扎心又让我恨的无奈的城市;这一走,可能再也与这个城市无缘了,别了,北京,别了,军区大院……有的人替我惋惜,有的人支持我,支持我走的居然还有仓库殷干事,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几年后,给我来个马后炮的是,转业时,整理档案的钱干事告诉我,档案里缺少在仓库工作的干部任免表。当年在仓库管理干部事务的正是殷干事,这事他最清楚。可能是疏忽遗漏了吧?亦或是故意的?不至于吧,我不敢往深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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