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橱：是啊，我就是做不到彻底地“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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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有个话题，说刚结束两个月陪产假的扎克伯格，在Facebook中曝光了一张自己的衣橱照，并配有“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我该穿什么呢？”的文字。

他先是澄清说：“虽然我每天都穿同样的T恤，但并不是同一件，同款T恤我有几十件”。之后又说：“我想让我的生活尽可能变得简单，不用为做太多决定而费神。这样才能把精力集中在更好地为社会服务这些重要的事情上。”

看！衣橱里齐刷刷地挂着数件浅灰色T恤和数件深灰色连帽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事实上，身价数百亿美元的扎克伯格从来都只穿灰色T恤配牛仔裤——无论是发布会还是外出活动，或者是出席演讲。

天气变冷了怎么办？没关系，有套头衫呢……

唔，看到这里，我也希望我的人生过得特别有效率，特别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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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妈动作麻利，懂运筹学，主线鲜明，积极向上。但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她的优点换个角度也可能会被认为是很大的缺点，因为程式化严重。

比如她会几个拿手菜，达到了相当水平，而且状态极其稳定，每次露一手的时候态度一丝不苟，呈现出来的菜品也完全不出意外。平日里的家常饭菜，如果我夸赞了几句，等吃完这次的，一定会同样的菜一直新做下去。某次一道菜式吃了长达半个月之久，我出面叫停，她本来做得兴致盎然，突然被我扫了兴，直接怒了：不是你说好吃的吗？怎么又是你叫停？你这人真难伺候！

跑题了，回到今天的主题，说说跟衣橱有关的事儿吧。

在老妈的精心安排下，我小时候穿衣服常年同款。有的是同样多件，就是样式、面料、颜色都一模一样的很多件；有的略有不同，那也是因为样式雷同而得入老妈法眼。我许多衣服都是同时置备至少两件以上。

某个衬衣款式，我从小学一年级一直穿到小学毕业，每年随身量变化按这个款新做。初中、高中我有多条大同小异的红裤子常年轮换。话说还承蒙一位男同学惦记多年，百思之余，似有所得，专门跑来问我是不是红裤子不止一条，他说：我就觉得你不可能这么邋遢撒。

唔，这么说来其实我妈有扎克伯格的范儿。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超级不爽呢？原因很简单，我是个普通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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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学的研究表明，有一个麻利老妈在旁不断催促，反倒会使许多当事人果断形成“越催越慢，再催熄火”的拖延症，在今后漫长的一生当中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我也不例外，不知不觉就成了老妈期待的反面，过上了散漫、拖沓的生活。所幸的是，成年以后到底生活所迫，振作起来变“要我”而成“我要”，经过持续而艰难的探索，逐渐自愈，算是勉强完成了自我救赎。

救赎什么呢？救赎的是丰富的想象力，和对多姿多彩生活的向往一直被压抑所带来的冲撞。当时机允许，自由来临，救赎的表现就是开始做妖。衣橱呢，首当其冲开始爆棚。

庄雅婷说过：衣服其实只分两种：一种是Who am I，另一种是Wanna be。心中的妄念太多，衣服的类型就会多，真正的你，和你想成为的你，一直在衣橱里打架。这种打架过去被称作：衣橱里的24种人格。有了万能的淘宝之后，被称作卖家秀和买家秀。

中间的交战过程，说多了都是泪。救赎完了，战场一片狼藉，还得靠“断舍离”来战后重建。开始“断舍离”之后一年多，以衣橱为代表的很多有形的东西起了很大变化，突然生活就清爽舒展了许多。

随着体会越来越深入，我终能体会到“断舍离”中，第一要考虑的并不是如何舍弃。跟字面意义恰恰相反，是用“怦然心动”的标准，考虑保留什么，最终留下的就是真爱，其余部分皆可舍弃。训练保留和舍弃的过程就是通过直面自己，锤炼出真实的需求，并且强化、内化成下意识。

很多事情一旦形成了下意识，就不需要过脑子了，可以轻松把事情做到理想的程度。但因为隐秘，也特别不好改。因此下意识虽然在形成的时候费心费力，之后却可以安享轻松和稳固。“断舍离”也是这样，而且标准越是严苛，就越需要特别的坚持。成了，与之相适应和配套的生活就越简单和自在。至于要多简单多自在呢，就有个把握度的问题。

有个很魔性的电视剧叫《我的家里空无一物》，真训练到女主角麻衣最终那状态，家人最好闪开，工作分分钟可以不要，还有电视剧没有明说，却能明显感觉到的——最后可能发现连生命也是可以割舍的。

所以如果细究起来要多“断舍离”才够“断舍离”，会发觉把自己修炼得过分干净利落，也有点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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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这种东西来得越早越好。只有足够自由，才能通过开展各种实验，早日发现自己。

我最终发现，自己并不在意自身品位好还是差，审美强还是弱——有时候丑到自己都触目心惊，还不是仍然可以得到拥趸的赞美，认为我一定另有深意——让我心下震撼：你们难道眼瞎了吗？或者对我另有所图？你们自己不会恶心到吐吗？

直到有一天，我惊觉这世上原来有种生物，名唤直男，就算他们满脑肥肠兼秃顶大肚，也会有爆棚的自信心，经常有脸宣称每天都被自己帅醒的。我呸！真是醍醐灌顶，转而拔足狂奔在“沉迷于自己的美色而不能自拔”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我在意的第一是舒适，其次才是得体。稍微不是太贴身，因此精致程度得以弱化的衣服，能把人衬得不那么高高在上，无形中可以替人打开社交的大门。何况很多掐腰的衣服，只要稍微疏于自我管理，有一丁点赘肉，看起来都像任人宰割的肉鸡。如果真自我管理到位，收束得凝练挺拔呢，又很容易用力过猛，发射出一种特别惹人讨厌的气场，好似在无声地宣判：“对不起，但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都是辣鸡。”我其实需要适当无趣的衣服，呆板没有特点，让人无话可说。唯独面料、内衬、包边等细节，好像暗夜里的群星，给人小确幸，无声地闪耀，熨帖地照路。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也已然超越了评判自己，最后自然就不那么浪费自己钱钱了。

我的衣橱从24种人格变到了只有2种——都是最适合又感觉最舒服的，一种是混搭通勤风格：比如真丝白衬衣/藏蓝棉T恤+黑色条纹裤/深蓝牛仔裤+黑色牛漆皮板鞋/深红羊猄高跟鞋。一种是任性棉麻风格：比如厚厚的麻质衣裙，不过分宽大也不贴身，穿半天皱到不行；又比如铺满黄花绿叶的灰底帽子衫，花到不行，满不在乎地散发出一种”我花我的关你屁事“的讯息。

面料和细节都必须满足面料控和细节控的变态要求。衣服选择心机款，掩藏起后背的妈妈肉就不用费心机啦。更不要浪费口舌议论什么通勤混搭不同于老干部风格，任性棉麻不同于神经病款，别人看不看得懂不care。不同于在朋友圈发照片，心里暗暗希望“你们还不快来点赞夸我过得很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哦耶我过得真好不需要多问谢谢”的光明境界。

想想真的开始“断舍离”了耶，就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只是我的世界既不冰凉也不单纯，大多数情况下既温暖，又拉杂。宇宙暂时不需要我拯救，扎克伯格也好好地在当扎克伯格，何不安然地尝试接纳不完美、不优异、不够拼的自己。人生海海，弃绝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所以我就是做不到彻底地“断舍离”——非不能也，是不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