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今天和好朋友在球场打篮球，一人买了一瓶大容量的矿泉水放在篮板底下，当浑身是汗的时候就喝一口，舒服而畅快。

正在打球的时候，走过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他提着一个装废品的袋子站在篮板底下，双眼打量着我们的矿泉水瓶，用手去摸了摸，然后又继续站在那里。

由于经常打球的缘故，我经常看见这位老爷爷，他经常在球场捡一些我们留下的空瓶子。

他踌躇地站在篮板底下，我想他应该是想等我们把水喝完，然后把瓶子带走。看着只喝了一点的大瓶子，看着在寒风中的满头白发，于心不忍。

“爷爷，您先走吧，过会儿我喝完了送来给你。”

“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看你们打打球也挺好。”

老爷爷说完，用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我，慈祥温暖，如一束被岁月打磨温润的光。

“爷爷，天气凉，您还是回去吧，我先帮你收着，明天这个时候一起给你。”

爷爷笑了笑，“由于年纪大了，总想找点事做，我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在家里也待不惯，就想多出来走走，活动活动。”

由于自己也有年迈的奶奶，听着老爷爷的这番话，不觉有点心酸。

“爷爷，你今年高寿？每天捡瓶子也挺累的，你可以去公园玩玩啊，带带孙子呀，也挺好的。”

老爷爷微笑着：“我现在有---”然后用两只手的食指交叉成一个十字。我不懂他手势的意思，看着鹤发童颜的他，我猜道：“八十岁！”

老爷爷摇了摇头说：“一百岁。”

我惊讶的站在一边，做梦也没想到会和一位百岁老人这样近距离的在一起聊天。我想了想说：“现在是2017年，那你岂不是是1917年出生的。”

老爷爷微笑着点了点头。

1917，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古老的数字。

在我的好奇之下，老爷爷和我讲起了往事。

一百年前，他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匪患相当猖獗，在他八岁的时候，200多号土匪洗略了他们村子，在那次匪患中，他和自己的亲人走散，从此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他漫无目的四处乞讨，后来一位 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给他饭吃，给他衣穿，还让他上了学。他一辈子都感激那一家人。可是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日本人开始在中国大地上横行，于是他参了军，成了一名战士，开始了半辈子的戎马生涯。后来荣归故里，也没有找到收养他的那家人，这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一次也没有报答过他们的养育之恩。

说着说着，老爷爷又讲起了他的战争岁月，他撩开衣服，在脖子下端的满是皱纹的胸脯上 ，是一条手掌般长的伤疤，那是在东北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里和美国人战斗，被美国人的刺刀伤的，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在肚脐的左侧有个和肚脐大小的疤，是越南战争时被流弹打中留下的，老爷爷还讲南京会战时他们团去守一座桥，可是讲到大桥失守，他们被迫撤退时，突然停顿了，眼里闪着泪光，不愿再讲下去了。

老爷爷还讲了自己的家庭，他有四个儿子，现在都非常有作为，一个孙女还是北京某个地方的公安局长。听到这些，我觉得他应该有充足的理由过着安逸的生活安度晚年才是，可是他呢，却每天背着一个破袋子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捡着饮料瓶子，甚至为了一个饮料瓶子而等待很长很长的时间。蓦然觉得他仿佛活出了另外一种人生境界，仿佛看见了我一直崇拜的墨子的影子，还有一些老子的影子。

“爷爷，您是我们的英雄，现在国泰民安，你应该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就不要再—”

爷爷摆摆手，打断了我。

“现在我们的共和国一天天繁荣富强，我是真的开心，也为我那些死去的战友们开心，他们的热血没有白流，可惜他们没能看到能看到现在的美丽中国。我十年前回我家乡怀化，在山区里，还有小孩吃不饱，穿不暖，读不起书，看着他们稚嫩却皲裂的手，看着他们渴求的大眼睛，我心里难受，他们需要有个美好的未来，他们也是共和国的未来……”

我鼻子一酸，差些掉下泪来。

夕阳西下，夜幕将要降临，光线也变得模糊柔和。我不由得担心起老爷爷的安全，我问他是不是住在我们学校，要早点回去，不然夜间容易摔倒。老爷爷说他住在干部疗养院，虽然有些远，但他的身体还硬扎，而且也都习惯了。我把那大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干，把瓶子递给老爷爷。他笑呵呵地看着我说：“我年轻时在你这个年龄，和你差不多，也傻乎乎的，不过那时还扛着枪东奔西走。小伙子，我老伴也在前面，她还在等着我呢，我得先走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她和老爷爷背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破袋子，袋子被捡来的塑料瓶子塞得满满的。

老爷爷朝着老奶奶走去，他们看着对方半天的战利品，相视一笑，老奶奶挽着老爷爷的手，两人背着破袋子，消失在了夕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