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庸荛
第二天早上十点,王博良用热水壶烧了一壶热水,胡乱的抹了抹脸,套了一件藏青色卫衣外套,便出了门。他要去见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其实他很早就醒了,只不过浑浑噩噩的精神拖累了沉重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早点起床的劲。
现在是周日早上,出了小区,街道上依旧空空当当,没什么人。门庭闲散,黑色的柏油路和青色的小区围墙沐浴着初秋的阳光,闪闪耀眼。昨晚的一场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死寂的街道,只要有些微弱的声音,听上去也是异常清晰。
有个吃着奶油饼干和妈妈一起唱儿歌的小朋友,不小心弄的嘴巴上都是。三个老婆婆,一手拎着购物袋,迈着小碎步赶着路。他们不时的看了看王博良,王博良也看了看他们。他朝他们报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街道附近的小区,都是上海的拆迁房,留下的人多是一些老人和来上海工作的租客。两边的商铺,从拆迁选址之后就开始经营,而且由于常年街道汽车大量的尾气熏染,以及生活留下的污垢痕迹,使得街上仿佛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油料。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直到拐角处走进一家水果店。他随意的挑选了一些水果,便让面容些许粗旷的年轻姑娘结了账。他打算去找罗光斌之前,先带点水果过去。
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带水果的举动,如同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脸上抹香水。总之有说不尽的奇怪和别扭。可是他也不清楚面对一个已经三个月没见的老朋友,需要带些什么。
总之,拎着手,总比空着手要好。
罗光斌是他来上海实习后,第一个同他说的上话的同事,也是所有同事中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一个同事。那时三月初,王博良一个人挎着包,羞羞涩涩的来到公司实习报道,热情的罗光斌便请了他吃了一顿饭。
风趣幽默的他相比林子华多了一些实在,也比老吴多了一些真诚。在林子华眼里,他是一名软件技术高手,有任何问题,只需要请教他就行。在老吴眼里,他就是一名得力干将,一个部门缺谁也不能缺他。而且在女同事眼里,他就是标准的暖男。在王博良自己看来,他更像是标杆,是如何学习面对今后生活、工作的模板。
他对同事风趣幽默,对工作满怀热情,对朋友真情实意。在王博良这个新人看来,他在公司的成长空间将会无限制的。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有大好前途的同事,在三个月前夏季初的时候突然匆匆离职。这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实际上即便领导们的百般挽留,不惜破格提上工资,不惜一层一层领导的谈话,但是依旧阻拦不住他下定离职的心。于是,在众人怜惜的一场散伙饭后,他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上海。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王博良。
正当大家私下,都在谈论着这个看上去突然放弃自己大好前途的同事,去了哪里高就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接到了前台小姑娘打来的电话,并且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是的,一张罗光斌寄过来的明信片。老吴、林子华等人,都收到了一张从西藏寄过来的明信片。
那一刻,他才知晓,他们敬爱的罗光斌离职后就去西藏。
现在是接近中午,阳光已经开始挂上了枝头。道路两边的车位开始停上了车,不过还是比不过夜市的热闹。王博良拎着一袋子水果,走在这条早已熟然于心的街道上,心里开始后悔起,为何非要买水果?这样的想法,令他全身都感觉有些不自然了。
罗光斌住在他小区的附近。过去的时候,两人也会偶尔一起回家。而且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三个月的时间内,罗光斌就这么任性的空着房间,还缴着房租费。
他径直走到他租房的楼下。门口随意摆放着的自行车挡到了大楼出入口,不远处的垃圾桶还没有被环卫工人收拾干净,散落一地的生活废弃物被随意的遗弃在地面。
大门紧闭,门上早已生锈了的铁锁,却牢固着隔绝着外来人。他尝试按了门锁旁边的门铃,却发现如同不远处的自行车,早就破旧不堪,甚至也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眼前的门铃是否已经通知了楼上的罗光斌。他故作姿态,如同石具,等了十几秒钟,却发现门锁丝毫没有反应的迹象。同时他也不想拎着水果袋子,在小区里面乱逛打发时间,也不想扯着嗓子,吼上一声。
于是,他摸索出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未读地简讯。他熟练的先查看了一下简讯:是大学同学的信息。对方大概要来上海发展,顺便询问一下工作行情。他简单的回复了一下“好啊,这边挺好的,晚上有空再聊吧。”
对于这位过去交情不深的同学,实在提不起心情来为他解读上海这座城市给外来向往的年轻人的压力。他随即给罗光斌发了一条简讯,告知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没过多久,手机便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等一下,我下来接你。”
门锁是好的。三个月没见的罗光斌,脸上的肤色看上去黑了许多。身上的穿着,还是那件廉价的冲锋衣和早就洗了泛白的牛仔裤,糟乱的头发,都遮住了双耳。
“靠,你带什么水果啊?下次别这样了。”
罗光斌领着王博良一路来到五楼,漆黑的楼道上布满岁月的痕迹,无处不见的小广告和黝黑的污渍留下的陈年污垢,装饰着人间烟火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博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升起一种惆怅。长时间不联系,彼此之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时间的考验。他定了定神,努力的让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
“前天回来的。三个月下来,我发现自己都变了。你还抽烟吗?”走进屋内,罗光斌突然问他道。
“抽啊,烟不离手,想戒都戒不掉了。”王博良瞅见屋内角落处,有一个黑色的旅行包,便立即又问道:“你这是又打算出远门的节奏?”
“恩,你别说,去了一趟西藏之后,根本停不下来。打算和路上遇到的朋友,再一起去一趟云南。”罗光斌从屋里面翻找着,拿出一整条烟。
“这是给你的,知道你抽烟,给你带了一条西藏的烟。”
王博良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这三个月,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艳遇之类的,破了你的童子身?”
“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得为未来的她保留着。”
从他接下来的叙述中,王博良简要的理清了思路。他一个人前去西藏的路途中,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拍即合之下,便从原先坐火车去西藏的念头,变成了几个人从成都一路沿着青藏公路,走进西藏。每个人的行囊也因此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双肩。白天的时候,一起拦路搭顺风车。晚上遇到城镇的,去住一晚青年旅舍,亦或是几个人将就着在以天为盖,以地为铺,在帐篷里睡一晚。不过按照他的描述,似乎更喜欢在外面露宿,有着无拘无束的随性。当然青年旅舍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朋友,张口就能谈心,往往也能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那些都是难得的朋友。比如搭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北京律师。又比如青年旅舍中见到患有忧郁症的学生。又比如满天繁星下,遇到路边的篝火晚会,加入一场欢快中,忘却白日间枯燥无味的徒步。又比如在前后无据点,只有一望无际的马路和酷热的太阳时,双脚传开钻心的疼痛感的绝望,或者行走在奔溃边缘时的心情。还有当所有人拿出自身仅剩的积蓄,买上一碗拉面,几人一起分食的场景。据说那是他至今吃过最好吃的面。
这一切,好在罗光斌的思路能通过他的口才表述清晰,甚至无需要王博良打断他的陈述。
罗光斌的故事,与互联网上类似的事情相比,多了些许真实感。也许正是这些真人真事,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从罗光斌的口中说出,或多或少能被带入点场景。然而,王博良的内心却悄悄的升起别样的情绪——暗暗盼望着自己能早些离开。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努力迎合罗光斌,努力的让自己进入到他的氛围。但是,实际上,这种感觉反而让人觉有有些阿谀奉承。
也许在他看来,眼前的朋友当真变了,或者说,他对事物的认知已经超出王博良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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