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庸荛
王博良关上电脑，背起双肩包，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昏暗。道路两边的路灯不知道为何，今晚并没有亮起橘黄色的灯光。夜色也因此看上去比平时漆黑。
寂静的大楼，即便打卡下班的机器声音，也变得异常刺耳。寂寥的道路，不时疾驰而过的汽车，拖着红色的尾灯，消失在深秋的夜色中。
走出大楼，过堂风带着寒冷彻骨的风渣子直窜入身体内。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收紧了下脖领间的毛衣领子。他转过身，面对空空荡荡的公司前台，艰难的点上了一根烟，随即便踱步出门，迎着若有若无地月光，向蜗居的方向前行。
夜已深，初冬将至。
他并没有介意老吴在工作上不认可他的潜在能力。工作的不顺也没有彻底的击溃他，反倒是激发了他内心的不甘和坚韧。
他努力的工作，只为努力的证明自己。
年头岁尾，是公司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售前忙着最后的部门指标，研发忙着提交年前的需求，财务部忙着清算一年当中的坏账；公司的领导们忙着陪客户吃吃喝喝，底层的员工们却忙着数着日子抢回家的火车票。
一年来，王博良身边的那盆绿萝不知道何时，被人掐走了好几处嫩芽，让原本茂盛的盆栽，最后看上去如秃子一般，没了向外延展的藤条。尔后不多时，总能看到某个工位上多出了放在塑料水杯里的一抹绿色。
那盆绿萝过去长的确实不错。
下午三点的时候，王博良依旧全身心的投入在工作中。他正在检查程序中存在的错误逻辑。过几天要给客户演示系统。这种时候，心里越是担心程序的运行结果，不知为何，往往事情就会朝着坏的一面发展。以至于每次上线前，他都会发现一些小毛小病。
林子华突兀的出现在王博良身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的身体猛的一惊。回过头，受了惊吓后，愤怒的神经让他蹙起了眉头。
林子华却笑着用手上卷成筒装的一张A4纸指了指方向，说：“老吴叫你过去，不用带笔。”
他真的不喜欢林子华在公司中那种毫无收敛地傲气。
王博良站起身，没给子华好脸色，便朝着他指的方向，拖着胆战的心情去找老吴。
作为下属，平时和老吴的距离感相对较远，老吴身上的那股领导气息也让人觉得似乎不那么容易接近，所以当林子华和他说老吴找他时，他的内心就一直在猜测谈话的内容。从过去的工作表现，到最近的演示安排，亦或是接下来的工作岗位的调整等等。不过基本都被他一一否决。
第一次见老吴在不同场所办公，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新鲜感。老吴照旧穿着那件红色地格子衬衫，照旧不副波澜不惊的脸。
这片办公区是公司新建场地，所有的设备也是刚刚搬入。以前是公司的一块废弃地空地，常年被玻璃大门隔绝入内。即便与自己的办公区域相距不过三米，却也从没有踏入过半步。至于这块新装修的区域，将来是给哪个部门使用，暂无从得知。
所以面对空旷的新办公区，不自觉的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如同每次和老吴去客户公司时，看到其他人的办公场所时产生的新奇感一般无二。兴许这就是王博良来找老吴时，看到他坐在这片区域时，心里产生的错觉吧。
“小博，火车票买好了吗？”老吴示意他坐在他对面的工位上。
老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黑痣依旧吸引着王博良的眼神。不知是因为老吴刚刚剪过头发的原因，耳朵两边显的特别白，笑起来时，两颊的肥肉挤兑着双眼，使眼睛看上去比平常还要显小。
王博良摇摇头，“还没。抢不到，太难抢了。”坐下时，他顺便用身体挪了挪座椅。装有滚轮的座椅，高度并不适合他。他想可能是林子华刚刚也坐过这张椅子的原因。
“其实铁道部如果把购票的系统给我们公司做，还不一定能做的比12306好。”
“我们公司也挺厉害的啊，子华他们技术都挺强的。”
王博良说这话多少有点违心。在他看来，林子华不过不过是靠着自己手头上的经验当幌子，忽悠人。
老吴并没有接王博良的话，而是夸张地笑了笑。那挤兑了的双眼，和下巴附近的那颗黑痣，彻底的绽放出活力，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这次找你谈话，主要是公司一年一度的考核。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每年这个时候，都需要和下属做一次面谈。也没其他什么事情，只是谈一下过去一年工作的工作情况和未来的展望。年末了，这些规章程序都是不可避免的。”接着又说，“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三月份过来实习的，然后七月份才正式试用。”
“一般我们公司很少有人来实习。你觉得最近工作怎么样？”
......
“我觉得......挺好的。毕竟是应届生，一切都是以学习为主嘛。”他努力的在脑海中挑选好话讲。可是略显词穷的他，即便在脑海中搜索着无数个词语，却依旧讲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
老吴随即从他电脑桌前抽出一张A4纸递给王博良，纸上工整的排版着许许多多的选项。王博良没来得及细看，只撇了一眼标题：“年度考核表”，便听到老吴继续说道：“公司的制度，相对形式化一点，不过这是公司的硬性指标。到时候你按照上面的内容大致填写一下就行。”
随后又指了指其中一览，说：“这边的话主要是工作的完成情况，简略写一下就行。然后这边是对于自己一年来的总结，写个优缺点就行，最后一览是对明年的计划展望，以及对公司或者部门的建议。”
“你这边的优点的话，我就不说了。主要说下缺点。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包括态度啊什么的都很好。不过就是有点小聪明，工作中其实还是要以踏实为主。平常工作中就是容易犯错误，开发中出现地小毛病也挺多的。当然也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争取明年做的更好。”
老吴的话，说的很委婉，但还是隐晦的刺激到了王博良敏感的心。那句“小聪明”、“容易犯错”尤为更甚。说者无心，听着有心。一切都是建立在王博良脆弱又自卑的心上。让他看到平日间的所有努力，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或许可以说是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高度。
他只能艰难的故作镇定，嘴角微微一笑，搓揉着手指，点头说道：“我正在努力中。”
“工作中，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和我说，当然生活中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说说。别看我是你领导，但是大家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给公司打工的人。”
王博良敷衍式的笑了笑，表示认同老吴的看法。可是工作中的困惑当真和老吴面对面吐吐口水？老吴和王博良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以及身处在公司的环境；作为一个公司的员工、一个部门的同事，这些身份和象征，时刻在提醒着王博良，再多的苦水也不能和自己的同事、甚至还是公司领导人的老吴讲讲内心的真实感受啊。即使换另外一种说法，老吴的工作见识、工作年龄，他可不敢把自己和老吴放在平等的地位上交谈，更多的只是请教。
“行，反正废话我不多说了，这些规章制度就和过去学校应试考试一样，其实就是给上面领导看看的。你回去之后自行填写一下，下班前交给我。然后帮我去叫一下向娜，让她过来一趟。”
王博良“嗯”了一身，便起身离开。当他离开时，顺手将那张考核表卷在手心。这时，他才回想起林子华从背后叫他时，手中那卷A4纸，想必也是一张和他一样的考核表。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来到向娜身后，轻轻叫了她一身，告诉她，老吴在那边做年度考核的面谈。
看着向娜轻松姿态的背影，这位已经来公司接近三年的“前辈”，应该对于老吴的考核面谈早就了然于心。
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软件启动界面，想到了老吴对自己的评价，一种倔强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祟。于是他将代码一次性提交，发了个QQ消息给向娜，告诉她，下星期要去客户演示，抓紧时间帮忙测试一下。
做完这一切，便端起水杯，去茶水间倒水，顺便去那吸一口烟。
他隐约觉得在老吴的手下，看不到真正成长的契机。
一年一度的年度考核，关乎着来年的工资和年末的奖金。可是，与其说王博良没有期盼所谓的年度考核，不如说年纪尚轻的他，还没有认识到这种考核对于自己未来职业的发展的重要性，他更多的心思是在乎老吴对他的评价。对于现在的他来讲，公司这一切的举动，就好似学生时代，应试考试般僵硬的程序化。只不过相比过去换个一种形式而已。至于最终的觉果如何？谁能保证那些纸面上的成绩单，未来究竟能兑换上几个金钱？
如此肤浅的他，现在也就只能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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