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突然停电，看看邻居家的窗户，都还亮着。是自家跳闸了，于是检查闸表，推上又跳下来，想必是家里某条线路出了问题，只能等明天请电工来检查。于是，我找出蜡烛。
一家人都聚到餐厅，儿子继续写作业，五岁的女儿兴奋地盯着蜡烛，好像觅到了一件新玩具。为了安全，我不允许兄妹倆把蜡烛移到别处。然后拿出一本书，陪在旁边。
一剪花苞似的烛火，随着我们的呼吸轻轻闪动，一团昏黄温暖的光影浮在一片漆黑的空气中，四周突然地就安静下来，好像我们走了很久的路，终于走进一个真正的夜晚。我无心看进一个字，坐在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里浮动的烛影在摇曳。
那是上小学时某个晚上，只有我和母亲在家，两人就着一盏烛火，我写字，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给我讲一些她看过的地方小戏，《花木兰》、《穆桂英挂帅》、《四郎探母》等等，当她说到严凤英那段戏时流下了眼泪。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母亲抬头看看燃烧的烛火，吸吸鼻子又笑了。或许她的记忆刚刚走过一段长长的艰难岁月。
我不喜欢看那些嗯嗯呀呀的地方戏，更不能理解一段戏如何让一个人，在很久之后说起它还感伤流泪。但是我喜欢听母亲讲那些戏里的故事，它们像一道光，落进一个乡下孩子童稚的心里，让她着迷。
母亲和我的影子在糊满旧报纸的泥墙上闪动，像一幕无声的皮影戏，演绎一个温暖的故事。
以后的生活依然平淡且贫苦，但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燃着烛光的夜晚对母亲许下的承诺，我要努力学习，想成为她期望的那样。可是命运弄人，八年后母亲生了重病，我也随之辍学，走上务工的旅途。
我跟着几个同乡一起去了江南乡下一家作坊打工。我和兰住一间小宿舍，她年长我两岁，文静忧郁，我们倆都喜欢看书，每晚九点半下班后我们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一起看书到很晚，时间一长老板娘在十点钟就准时熄灭我们宿舍的灯。无奈，我们只能买来蜡烛，每晚两人依偎着一豆烛光，她读诗歌，我看一些故事书。我们的书不多，没啥可看的时候，就读兰写的诗歌，或者我写的一些小故事。兰说她将来要做个诗人，我说那我就当个故事家。然后两个人开心的笑起来。那一刻，烛光跃动，在我们的眼眸里燃烧，越过黑夜的迷雾，向着梦想的丛林蔓延。
将近一年的岁月里，那一豆烛火，温暖着我们无数艰涩的时光，抚慰两个女孩刚踏入的青春，在迷茫的夜晚编织一个又一梦。
第二年，我去了南方一个镇上，兰去了北方。从此便各自杳渺。后来为了生活劳碌，离梦想亦越来越远，心底只剩下一豆烛光忽明忽暗地扑闪。前几年听说兰在西北一县报社当了一名编辑，不知我们曾经依偎的那盏烛火是否写进了她的诗歌？
女儿嚷着让我给她读故事，思绪穿过长长的时光隧道，回到眼前的烛光里。妈妈的眼泪，泥墙上的头影，与兰一起偎着烛光读书的夜晚，仿佛一张网，轻轻地在心底轻漾。
昔年的烛光还在，想起，依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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