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长
一阵钝钝的电话铃声把傍晚的宁静撞击得支离破碎。电话的内容是:几个中学同学相约国庆长假一起回儿时学习和生活过的家乡小镇。在外市工作的黄君也特意赶回来。
黄君是我中学同学,一位自尊心和上劲心极强的女同学,读书很用功,中等个头,团团圆圆的脸上镶嵌一副会说话的眼睛。黄君一直担任班上的干部,本班和不同班级的男同学都乐意听从她的指派。黄君也很从容,不管什么样的班级工作,只要哪一位男同学愿意承担,她就一会指你“莲叶东”,一会指你“莲叶西”,俨然一副大观园里凤姐的派头。黄君的班级工作做得头头是道,样样工作在学校力拨头筹,很得学校老师和领导的称赞和嘉许。当时的学校领导曾经说过:黄君是一块很好的当领导干部的材料。黄君自己对此似乎很有信心,每当老师和同学们称赞她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就会流淌出对未来的憧憬。
听说黄君要来,我多年不曾启动的心潮晃动了一些波澜。晚上,当妻儿围坐电视旁与剧中人同喜同悲的时候,我悄悄的站到阳台上,凝望暮色沉沉的天空,放飞久远的记忆。
我比黄君小两岁,因是街坊,我自小就称黄君为黄大姐。可能是男孩子懂事较迟,直到高中的时候我才感觉出黄君的美丽和气质,到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有意和无意接近黄君,并逐渐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异性磁场。或许我的个头和年龄稍小,或许是觉悟迟了,在学校的时候,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已经无法接近黄君的磁场中心了。高中毕业以后,黄君作为下放知青下放到临近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我作为回乡青年也外出某职了,如果不是招生制度改革,高考恢复,我们也许就此失去了联系。
高考制度的恢复,对象我和黄君这样踏着文革鼓点走过来的高中毕业生,既是惊喜,又是心虚。惊喜是我们终于有了一条改变自己命运的出路,心虚的是我们没有学到多少文化课知识,书本也丢了两年多了。为了迎接高考,当时大多数下放的和回乡青年回到家乡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复习迎考。我和黄君在几次组合变动的情况下,两个人自愿组合到一快。在黄君家里辟一书房,24小时我和黄君一起学习和生活,学累了,就地打个瞌睡;学饿了,黄君的母亲给我们准备一点简单的吃的东西,同房、同窗和同桌,就我们两个人,你问我答,你讲我听,你算我验,共同战斗了3个多月时间。黄君的文科成绩比我强,辅导我作文,教我背诵时政的技巧,串联历史和地理的知识要点。我在中学学习期间就一直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在理科方面是矮子中的将军。记得一道数学题,我和黄君一同攻了大半天也没有攻下来,连当时镇上中学的高中数学老师也解不了,最后还是有我苦思冥想,尽然在睡梦中演算了出来,真真切切。就在我和黄君文化课成绩飞速提高的同时,我们之间的情感也在潜滋暗长。随着思维方式的趋同和生活习惯的相互熟悉,自然能够不断的读懂对方的眼神,默契对方的动作。虽然,在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未曾说过一个字的爱和情,可是,我们在考试前后的一些具体事务的处理,已经如影随形,难分难舍了。记得,到县城去体检,黄君没有和大部队一道乘座汽车,而是有我骑自行车,她不顾路途颠簸,坐到车座后面,我们俩放单了近20公里。当时的许多同学和街坊的长辈们,都以为我和黄君高考双飞后,肯定会双栖归来。然而,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和黄君选择高考目标的时候,我们俩最终分道扬镳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当时高考规定,历届高中毕业生,既可以报考大学,也可以报考中专,先报志愿后考试,大学和中专分卷出题。如果按照我和黄君当时的成绩,我们应该报考大学。我当时的想法是,农家子弟,家境不裕,尽快考上走人,中考把握,大考风险。加上我在高中毕业后外乡某职的时候,被当时的政府以莫须有的错误,按上了一条政治小辫子,直接报考大学,我底气不足。黄君当时的家境也不太好,老父已年近花甲,在小镇上一家饭店当师傅,母亲无业,一个同父异母哥哥远在外乡,还有一个小妹妹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黄君的家庭也经不起折腾。可是,依黄君的心性,黄君的志气,黄君的梦寐以求的理想还是要报考大学。当时,黄君的父母亲和我思想的一致。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下,当然,那个时候,我对黄君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了,黄君最后还是和我一起报考了中专。考试这一关我和黄君自然顺利通过,可是,第一次恢复高考,录取的时候政治色彩仍然浓厚。我因为政治上的小辫子,当地政府在我考试成绩远远超过分数线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上报我的政审材料;而黄君因为家庭没有政治上的突出优势,那么好的成绩,只能录取到我们所在地区的卫生学校。而许多成绩远不如我们的同学,都考上了非常理想的专业和学校。特别是在半年后的又一次高考,更多的同学被录取到远比地区卫生学校好的专业和学校,当然我也在其中。黄君懊悔了,懊悔自己选择了报考中专,同时也懊悔与我结伴同学,对我当初劝说她报考中专十二分的怨恨。黄君是一个心性极强的人,每到寒暑假同学们都纷纷回到家乡小镇聚会畅谈校园生活的时候,原本活泼合群的黄君从此不见身影。尽管我也不止一次的主动联系黄君,可是,黄君总是冷冰冰的拒绝。是呵,人生道路虽然漫长,而最为关键的也就那么一两步,一旦错误的选择了一步,回头就不再有路了。
26年过去了,黄君从地区卫生学校毕业后,就地留在医院做护士,直到今天。20多年了,我从一个农村中学的教师,走到县城,走到省城,走到我今天热爱的工作岗位。我和黄君失去联系也20多年了,我们之间的消息只能靠其他同学的转述。
夜色渐重了,阳台浸入深秋后的冰凉中。我近日患病在身,不能践约同行了。上帝总喜欢捉弄人,原本可以和黄君见面的机会,又一次失落了。望着无月的天空,我只能无奈的想起唐朝张九龄的诗句:“不堪盈手撙,还寝梦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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