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许丞相,您这是何意?”
韩莲看着被倒在地上的药汁,微怒道。
这几日他通宵达旦,终得解毒之方。那药材极其珍贵,好容易凑齐了,制成汤药,如今却被许丞相这般作践。若非医德使然,恐怕他早已拂袖而去。
侧卧在榻上的许丞面容憔悴,但那眼中却不时闪出几丝亮光。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苍老的脸上略带尴尬之色。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韩神医,你看这……”
“无妨,我再去备一碗来。”
韩莲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药汁,眸子暗了暗,接过药碗便出了房门。
他不傻,他是医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许丞相这是故意的?莫非,是看出了什么端倪?韩莲这样想着,却又因为想到了许晴柔的计划,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暂时放置到了一边。
许丞看着韩莲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几丝嘲讽,瞬间又变成了狠厉。
“去查查这药有什么不对的,顺便把小姐叫来。”
无人回应,许丞也毫不在意。紫色的香炉内飘出缕缕蓝烟,旁边一盆不知名的植物绿意盎然。
他这病来的不明不白,早就引得他怀疑了,恰巧今天浅荷来报,才让自己知道了那些事。
如若不然,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被这么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给摆了一道。
须臾,外面人通报了一声,他知道是许晴柔到了。
许丞的脸上露出一分得意之色,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就知道她不会安什么好心,终于忍不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吗?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将她的母族灭族的事实,却忽略了那个时候的许晴柔根本就不应该知道那些事。若不是奶娘带着她过去,她定然是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能够保护整个家族的人呢!
只可惜,她看到了。
但是这也并不足以构成许丞一直苛刻的对待她的理由!毕竟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毕竟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母族犯下了滔天大罪……
直到后来,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只会受到许丞的冷眼相待。这时候,她就知道,恐怕这其中并没有那么简单。
若不是许丞对待她的态度有问题,她也不会想到去查一查当年的事,也不会知道那么多。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身份这么的可笑。也不知道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当做饭后闲谈呢?
不过,她很好奇的是那个她所谓的未婚夫,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活着。虽然她知道两人的生活注定没有什么交集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会好奇一下。
听到许丞的应允,许晴柔推门进去,恰值此时,韩莲端着新弄来的汤药回来了。看到站在屋里的许晴柔,明显脸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古有汉武帝为母试药,为父虽然没有那么高的身份,但是你是我的女儿这件事却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今日为父也想体验一下有人为自己试药的感觉,不知你能否满足为父的这个愿望呢?”
那棕色的汤药之上泛着盈盈亮光,射入许晴柔的眸光深处。
单是看看那药的成色,她就知道韩莲在里面放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需要让那人喝下这一碗汤药,自己的心事就已然了却。
这样想着,许晴柔缓缓地,平稳地接过药碗。“不知若是我尝过之后,剩余的药量可还足够为家父疗养身体?”
韩莲端着药碗的手指尖泛着苍白,却依旧没能阻止许晴柔将药碗抢过去
“不会。”
这两个字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让他不得不深呼吸以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那药常人吃了虽然不会致命,但是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这乃是许晴柔计划中的最后一步,恰巧让自己给碰上了,自然就帮着她完成。
毕竟,她可是自己从小订下来的未婚妻!
纵然心中焦急万分,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平淡的表情。甚至,为了配合许晴柔,他还表现出了对许丞的不满和对许晴柔的行为的略微不赞成。
明显就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卧病在床的许丞虽然要求许晴柔试药,但那余光却一直都停留在韩莲的脸上。此时看到韩莲这幅样子,心下的疑惑也就消去了大半。
汤药顺着许晴柔的喉咙滑了下去,顺带着也将韩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味道并不怎么好,许晴柔微微皱了皱眉头,将药碗双手俸给许丞。垂下眸子说道:“这药冷热正好,只是有些苦。浅荷,去准备一些蜜饯。”
平淡无奇的声音,里面透露的依旧是对许丞身体的无限关怀。
直到服侍着许丞将一切都打理好,许晴柔才举止得当地退出了卧房。然后,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可是,不能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还要为自己的母族正名呢!
虽然脑海中这样想,但是身体终归是抵不过药力作用,失去了意识。
肆
再次醒来,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只不过,当她走出房间,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莲池之时,心中似乎有了一些定夺。
想来,是母族的血脉依旧流淌吧。
四下转了一周,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这一点让许晴柔有些疑惑,但她也并没有在这之上多加纠结,立即就找方法离开这里。
岂料,这周围看起来平平淡淡,却竟然是阵法裹挟,非精通之人根本就过不去。于是,只好坐在池子旁边细数着有几朵莲花将要开放。
日薄西山之时,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果然啊,这人已经在莲花涧呆了不知多长时间了。
顺着水流方向过来的韩莲被夕阳包裹着,因为角度的问题,许晴柔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动作来看,她能感觉到那人的兴奋。
“这么说,我以前放到河里的莲花灯,你都收到了?”
较之于其他的,许晴柔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世人皆道莲花涧中有神医,从那条河中放莲花灯,若是神医收到了,就会前去帮助。而更让人们广为传播的,就要数丞相千金每日都去河上放莲花灯为父求医了。
“收到是自然的,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又怎么会知道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呢?”
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放好,然后才又回头面向许晴柔,看着她脸上的震惊之色,心中有些那么一丝得意。得意自己收到了她的河灯,得意自己能够帮上她的忙。
没了阳光的映射,许晴柔这才看出了他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没想到,竟然是足够两人生活一个月的粮食!
稻谷泛着诱人的金色,却让许晴柔心中猛地一惊。莫非,这人是想将自己困在这里?
她不动声色,这个时候,最好的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想个方法出去再说。
巧笑嫣然地帮他拾起粮筐转而向屋里走去。
虽然她不止一次对自己的未婚夫做过幻想,但是这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也不是那么一下子就会接受的。毕竟,这人自已不熟。
领路走到屋里,许晴柔才将自己眸底的那抹暗色掩去。忽的一个转身,将韩莲制住了。只不过,其容易程度让她知道韩莲对她是没有丝毫防备的。
“不好意思了,我还是需要出去一趟。”
一记手刀将人砍昏,这才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转身离开。
那阵法她并不是不会解,只是想要看看他有什么目的罢了。
轻易地就离开了莲花涧,她也知道许丞刚离世,只是稍作掩饰后扮作路人来到京城。
消失了一个人,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到相府去,去拿出来能为自己的母族洗白的证据!
把守在相府的官兵们还没有撤退,毕竟许丞也可以算是当今圣上手下很好用的鹰犬了。一个顺手的手下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自然是要做出一些反应的。
“这姓许的终于滚出京城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大善人做的。”
一边的某个商人模样的子弟悄悄的对身边跟着的人说,却立马被那人给捂住了嘴。拽着他悄悄地离开,消失在街头。
看来,自己的行为深得人心。
这般想着,悄悄地将自己隐藏起来,等着晚上行动。
暮色降临,那些巡逻的看起来也已经放下了防备,这个就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起身偷偷进到院子里,没想到却竟是个瓮中捉鳖之术。外面看起来几乎没有防守,却当她落地的一霎那,周身的威压直接将她压制,无数的长矛将她卡死在人群中。
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被押解的那一瞬间,许晴柔觉得自己有可能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这里本来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也是充满了爱与恨的地方。没想到,只有一天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这里。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许晴柔。
感受着脖颈上的凉意,许晴柔带着一丝遗憾闭上了眼睛。真是可惜,没能为你正名呢,母亲。
那些人将她关押到单独的一间牢房中。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或许是因为她杀的人的身份特殊。
她认为,应该是后者。
屋顶上有一个小洞,她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只是那已经不属于她了。
一只猫轻悄悄地从那个小窗口走过,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的许晴柔,开口叫了一声。
那声音就像是从阴暗生活中透露出来的光,点亮了许晴柔面无表情的嘴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偏生能从里面看出她对这个世界的包容。
“照顾好自己呐。”
许晴柔喃喃道,随即带着嘴角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那里有她母族的亲人,她们脸上的愁容终于展开了,再不是当初的强颜欢笑。正当她想要跑进母亲的怀抱的时候,她醒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房上已经有成串的雨珠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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