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恋情,在生活中其实很常见,无非是饮食男女所好不同罢了。不知道是不是编剧的功力问题,很多电视剧中的三角恋剧情却常常狗血到令人喷饭。然而在金庸老爷子的妙笔下,有那么些三角恋却写的有声有色,起初不经意时引人发笑,到得后来,却又让人不得不慨叹良久。
天龙三兄弟 《天龙八部》中的谭公、谭婆、赵钱孙便是如此。
谭婆与赵钱孙同为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不知怎地,谭婆后来嫁给了谭公,赵钱孙伤心得连姓名也不要了,疯疯癫癫的发痴。
1.杏子林中笑登场
只因为在人群中少看了马夫人一眼,乔峰深陷杏子林,被逼着从丐帮扫地出门,更被踢爆他竟然是契丹人。
事关重大,徐长老请来当年雁门关大战的各路英雄作证,当然也包括这位赵钱孙。等闲之人自是请不动他的了,然而谭婆的一封信却让他马不停蹄的赶将过来,信中写到:
四十年前同窗共砚,切磋拳剑,情景宛在目前,临风远念,想师兄两鬃虽霜,风采笑貌,当如昔日也。
我常常想像谭婆写下这封信时的场景:
那大概是趁谭公熟睡后的一个寂静的夜晚,她在小桌前坐立不定,饶是她一代女中豪侠,想起四十年前同窗共砚、切磋拳剑的情景,也必然是面红耳赤。窗外月华如水,一封简短的信在她写来却恍如隔世,她的字迹一定不如她的武功那般干脆利落,写一句,停一刻,就像窗外的风起了风又落。她忽然从回忆中醒过来,担心谭公发觉,便再匆匆写上两句。每一句,都透着她对往昔的依依不舍,对年少的无限回味,那夕阳下的奔跑,是她逝去的青春。
四十年过去了,大家都老了。
然而谭婆又有什么值得赵钱孙如此念念不忘呢,美若天仙?身姿曼妙?
这谭婆牛高马大,白发如银,满脸皱纹.
谭婆满脸皱纹,白女萧萧,谁也看不出这又高又大的老妪,年轻时能有什么动人之处,竟使得赵钱孙到老不能忘情。
如此形象,观众可能要大跌眼镜,然而赵钱孙出场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小娟,近来过得快活么?”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都笑了,赵钱孙却快哭了,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谭婆的回答,美好的一切就被泰山五雄强大的出场气势给打断了(可能是出场自带BGM)。赵钱孙不开心了,其他人马上又要笑了,除了泰山五雄的老爹铁面判官-单正。赵钱孙号称铁屁股判官-双歪,开启嘴炮模式,和单正抬杠,本来严肃的丐帮帮主撤职大会,却被他搅合的有说有笑、又哭又闹。
整个过程,有一个男人默默地看着、忍着,待到谭婆手扇阿朱,他立马上前伸手沾些油膏,在阿朱脸上划了几划。再到谭婆手扇他,他既不招架,亦不闪避,一动也不动的挨了她一掌,又是伸手沾些油膏,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划。一个打得快,一个治得快,这么一来,两人心头怒火一齐消了,这个男人当然是谭公。
旁人瞧着,无不好笑,赵钱孙却又快哭了,因为他终于懂了,懊悔自己年轻时心气太傲,鸡毛蒜皮的事也要跟脾气暴躁的师妹争个你死我活,要是当初明白夫妻之间相让的道理那该多好,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2.聚贤庄里显英豪
聚贤庄一战,乔峰的大英雄气概固不待多言,然而这些江湖中人为了所谓的民族大义不也英勇无畏么?单正的两个儿子力战身死,游氏兄弟自刎,这便有了后来悲惨的游坦之。谭公谭婆赵钱孙呢,此时情境当真凶险万分,三人倒也同心协力。
赵钱孙知道单凭一掌接他不住,双掌齐出,意欲挡他一掌。身旁一个女子喝道:“不要命么?”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乔峰正面这一击。赵钱孙回头一看,见拉他的乃是谭婆,心中一喜,说道:“小娟,是你救了我一命。”谭婆道:“我攻他左侧,你向他右侧夹击。”赵钱孙一个“好”字才出口,只见一个矮瘦老者向乔峰跃了过去,却是谭公。
3.大木船上惨谢幕
浚河之上,大木船中,一男一女。
河面水波不兴,岸旁杨柳依依,船舱中传来一句苍老又曼妙的歌声:
“当年郎从桥上过,妹在桥畔洗衣衫……”
一个大汉突然闯入,歌声戛然而止,赵钱孙与谭婆的约会被乔峰抓个现行。
乔峰胡萝卜大棒一起上,逼问带头大哥到底是谁。谭婆见乔峰以赵钱孙性命相要挟,险些脱口说了出来,但赵钱孙誓死报恩,绝口不提带头大哥之事,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娟,多谢你,多谢你。”
无奈的乔峰又去将谭公带来,不料回来时谭婆与赵钱孙不知被谁杀死在了船上,见此情形,谭公自知敌不过乔峰,咬舌自尽,死前还不忘一脚踢开谭婆身旁的赵钱孙,抱住了谭婆。
此情此景,无言以对,读之不禁悲从心来。
整部《天龙八部》,洋洋洒洒百万字巨著,金老爷子惜墨如金,只用区区数千字便道尽了这一段三角恋情的荒诞与悲苦,似乎比令狐冲与岳灵珊、林平之更传神,比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更缠绵,比之胡斐、程灵素与袁紫衣则又更凄惨。
赵钱孙的登场和谢幕,都离不开一句“小娟”,他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梳了两条小辫子、辫子上扎了红头绳和他一起练‘偷龙转凤’的小娟而活,为她痴,为她癫。他这四十年是如何熬过来呢,是否如令狐冲那般倚卧河畔,一壶酒,泯恩仇?抑或如郭襄一般云游天下,在山高水长中寻觅心中的一刻安宁?
谭公无疑是个老实人,对谭婆逆来顺受,处处忍让,典型的妻管严。在现实生活中,如此做派在别人看来甚至觉得有些窝囊,但他心中却是吃了蜜一般甜也未可知,谭婆永远是他心中的那个阿慧,谁招惹了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而谭婆呢,大概心中即痛苦又开心吧。痛苦的是和这位痴情的师兄分道扬镳,一别就是四十年。开心的是有这样一味惯着自己的丈夫,这份爱,也是四十年。四十年的情义,孰轻孰重?恐怕她自己临死前也没有答案。
杏子林中,不经意间大家都笑了,笑赵钱孙的痴痴颠颠,笑他三人互不相让的斗嘴,后来慢慢的再也笑不出来了,只依稀听得那句苍老又曼妙的歌声缓缓地从浚河上传来:
“当年郎从桥上过,妹在桥畔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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