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第一次看到乔三的时候,他正趴在一个沙丘的后面,手上抓着一把断刀,旁边有一匹死马。乔三当时或许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依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口的男人拖上自己的马背,她只记得那天风吹起的沙子有点多,砸在男人手里死死拽着的刀上,噼啪噼啪的响。
依米在碰到这个男人后的第四天才晓得,沙帮被剿了,据说是一个人干的,一把刀切开了37个马贼的脖子。依米在想,是不是躺在自己床上这个发着高烧的男人做的。那人的衣服剥了,身上的刀口密密麻麻的像沙虫拱过的平地。右手的小指断了,只剩下一点皮连着,依米用剪刀剪下来的时候,手是哆嗦的,那人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把断刀,还握着。
沙帮的人死了,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第二个沙帮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依米依稀记得阿爹曾经有一把刀,那刀是从边城军爷的手里夺得,阿爹一伙60多人,劫了一趟军饷,掀开车门的时候,白花花的银子让60多口子一下就打了起来。阿爹死了,连着之前的那把刀一起不知道埋在了哪块沙地里。依米记得有个男人骑马来给了娘一小袋银子。一块银子上还有血渍,依米不晓得那是谁的,总之,那人走后,娘没多久就疯了。吞了一整锭的银子后,也死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依米听到了马贼这个词,阿娘死后,依米就被村子里的人赶了出来,那些拿着锄头和镰刀的人冲进了自己家的房子,翻出了那袋银子,甚至连阿娘肚子里的那锭也被掏了出来。依米记得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流,甚至埋阿娘尸体的时候都记不得什么感觉。
而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流眼泪,是在被赶出村子后的第三天。饿,那种滋味让依米大哭了好久。最后昏睡过去,直到晚上,才爬着,去找了东西狠狠的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男人第六天的时候醒了过来,依米把他那截小指还给他。手指已经干瘪了,男人看了一眼就整个嚼着吞了下去。吃完后,就问依米,有没有吃的。
他们那晚吃了很多马肉,在桌子上的时候,男人就把依米按在了身体下狠狠的要了。
下体撕裂的疼痛和那种让人颤抖的感觉让依米痛哭。男人没有停下来,他抓着依米的头发压在全是骨头和碎肉的桌子上,死死的,一次又一次的进去,拔出。
“当我的女人,听话就行。”男人在事后坐在门口的地上,倚着那扇满是缝隙的破木门。手里还是拽着那把刀。
依米趴在那不动,嘴里甚至还有一口没有吃完的马肉。她觉得有点疼。心里想着,真好,自己像个活人了。
日子有一段时间就好像是停止的,男人在体力恢复没有多久之后,便开始练刀。依米不懂刀法,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她觉得这个男人的刀很快,比她看过的任何人都快。男人在沙子里舞刀的时候,就像是一头受伤的沙狼一样,呜~,呜~,呜~的声音,男人讲,那是刀切开风,风疼的声音。
依米嫁人了,男人说他的女人不能委屈,要明媒正娶。
依米说自己不要那些,哪天他要是走了,记得带上自己一起,要是死了,允许自己跟他一起死就行。男人那晚喝醉了,说了很多胡话,金刀门,江湖令,辜负,而只有一个名字被念了很多次。白罗秋。
依米就坐在床边听着床上的男人说着这些胡话,头上盖的红布却不揭下来,男人说,这布要他来揭,而做他的女人,要听话。依米那晚哭了,眼泪流到嘴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哭了。那个抱着自己的身子,喊着别人名字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把红布揭下来。
第二个沙帮来了,或者是第三个,第四个,依米不晓得,甚至她连沙帮来了都不知道。
从她第一眼远远的看到一个村民慌张的躲进沙丘的时候,她就知道,或许,沙帮又来了。
她扔下了手里端着的罗曼果,像疯了一样的往回跑。
沙子不断的滚进她的脚底,咬开那层早就长了老茧的皮子,死死的镶在鲜嫩的血肉里。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
多到依米根本数不过来的马贼出现在了沙丘上,他们没骑马,却都拿着刀,明晃晃,翻着刺眼白光的刀。
“啊~!”依米像头喉咙被割开的骆驼一样的嘶喊着,木门始终关着,那个熟悉的男人似乎不在屋子里。
“嘭~!”依米撞开了那扇门,一阵沙被风卷着跟着依米一起闯进了那间不大的屋子。
男人不在,他走了。
那把挂在床头上的断刀不见了。
依米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挂刀的那根绳,空荡荡的悬着,甚至还有风一下一下的卷着将绳子吹的撞在床头的木板上。
马贼追了上来,把小破屋围了个水泄不通。骂骂咧咧的没有找到那个男人之后就一刀捅死了依米,把她的衣服剥了吊在了小屋前竖起的木桩子上。
村子里80多口人都被叫出来看着,新的沙帮不叫沙帮,叫漠帮,以后就是这片大漠的主人,谁都要给他们贡银子,贡粮食,贡女人。如果不肯的,就像身后吊着的这个女人一样,脖子上扎一个通透的口子,剁手剁脚。
村长带着这80多口人跪在那,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漠帮大老爷就是神,漠帮大老爷就是天。”
漠帮的人走了。一共27个。那80口子村民将依米家里的东西抢了个精光,那条裹在依米头上的红布被好几个眼尖的村民看到。打了一架,最后撕成了布条,挂在依米的身上,落在了依米的身下。
大漠里的夜来的早,风很大,当乔三再看到依米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他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担着两箱白花花的银子。依米瘦了,干瘪瘪的,风一吹,甚至都能吹的动起来。
乔三把她放了下来,一起又喝了一顿酒,他在床下看到了自己当时写的那封信,还没拆开。
乔三后来笑了起来,乔三又哭了起来。他声音被大漠的风吹着传了很远。像厉鬼一样。
漠帮也死光了。27具尸体全部剁手剁脚,脖子上扎了一个通透的口子。
那个村子的人也死光了,无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每个人都一刀毙命。
乔三把两大箱银子埋在了依米娘埋的地方,刨坑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女人,尸体少了两条腿。
“娘,依米我带回中原了,大漠风沙大,她也苦了半辈子了,这银子是我的聘礼,她做我乔三的女人,不能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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