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天都睡不好觉,刚刚入睡便有噩梦袭来。
什么样的梦都有。
有梦到天宝十四年,长安城那场连绵三月的雨水。脚后跟带起的水老是把布衫弄湿。还有水缸底下,那么一大团红色蚯蚓,就在那里蠕动。
有梦到老三,咯咯地对我笑。老三啊,才那么小,刚刚断奶,那双小脚那么嫩,才叫过我一次爹。爹对不起你啊,三儿。爹没用啊,爹只会写诗,这破诗换不来小米啊。三儿啊,该死的不是你,是我啊。
哎,经过泰山那次也梦到了。好好地看着风景,结果一条大蛇追过来。我跑啊,跑啊,就吓醒了。
其实这五六年来,哪一天睡得安稳过呢?刚闭上眼,就是这些。
昨天洗头的时候,又有一把头发掉下来。上次梦到一抓头皮,全部都脱落下来。呵呵,真成了老秃驴。
手脚冰凉得一年比一年早。就这么点破棉絮,怎么暖得起来呢?
离中秋还有三天,摩诘还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是“每逢佳节倍伤心”。
四更的时候,就起风了。桌子上的箬笠好像被风吹走了,我也懒得去捡。
老杨睡得倒还熟。嫁给我这么个窝囊废,真是连累她了。
2、
五更起来解手时,风更大了。浣花溪畔的蒲草被风吹得呼呼响。
曙色微茫。
老杨蹬开被子起来做早饭,迷迷糊糊地问我:“又没睡好?”
“嗯。风太大了。”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老杨还尽量保持给我做河南口味的饭食。
胡辣汤是做不成了,有碗稀面汤也就满足了。搅好的面糊里倒进烧开的水。
有时候连这都没有。也得亏老严他们帮扶。比起那些死去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吃食呢?
3、
风非但不见止,反而愈刮愈大。
到辰时末,这风简直像疯了一样。“呼呼呼”地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似乎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水缸上的水瓢、炊帚,都被风吹得到处跑,老杨东奔西跑,“老头子,你别杵在那里啊!”
这个时候已经太迟了。
先是沙土被刮起吹过来,然后是房檐上的茅草也被带了起来。我看到整个屋顶似乎在晃动。
等我跑出屋子的时候,大风正玩弄着这些可怜的茅草。有些被被抱到前面的大榆树上,树冠、枝丫,满树皆是;有些被扔到浣花溪里,很快地顺水飘走;还有些直接被卷到河对岸的田地里。
我在西边叠起一堆,刚想跑过去捡东边的,结果西边又被吹散。刚刚跑去按住诗稿,草帽又被卷走。
老杨哭天抢地,“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叫的我心里愈发难受。
我想去揍他,可我怎么抓得住风呢?
后来,我干脆坐在竹凳上。
我不相信他不会停。
4、
约摸片刻后,风渐渐小了。
黑云却越聚越多。
溪对岸,有孩子的声音传来,跑过去看时,一群村子里的熊孩子正在抱那团茅草。
我赶紧喝止他们。哪里肯理我?
我抓起一块泥巴,用尽力气扔过去,没扔到,“啪”一声掉进水里。
其中有个孩子还把屁股对着我,用手拍拍,意思是“我追不上他。”
我追不上他,我也不想追了。
这一生都被岁月赶着往前跑,我累了。
“老头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拥住了老杨。
5、
秋雨很快就落了下来。噼噼啪啪地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坑。
我很奇怪到秋天了这雨怎么还会这么急?
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奇怪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中秋还会有月亮吗?
我想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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