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在我们到了第三层,非常广阔非常深厚的一层。这一层的特点可以存在一个完全的历史时期,例如中世纪、文艺复兴、古典时代。同一精神状态会统治一百年或好几百年。虽然不断受到暗中的摩擦,剧烈的破坏,一次又一次的镰刀和炸药的袭击,还是屹然不动。我们的祖父看到过这样一种精神状态的消灭:那是古典时代,在政治上是1789年大革命爆发的时候告终的,在文学上是和德利尔与特·丰塔纳一同消失的,在宗教上是由于约瑟夫·特·迈斯特的出现和法国教会自力更生派的衰落而结束的。这个时代在政治上从黎塞留开始,在文学上从马莱伯开始,在宗教上从17世纪初期法国旧教的和平而自发的改革运动开始;持续了将近两世纪,标识鲜明,一望而知。
2、文艺复兴期的风雅人物穿的是骑士与空头英雄式的服装,到古典时代换上真正交际场中的衣着,适合客厅与宫廷的需要:假头发、长统袜、裙子式的短裤,舒服的衣衫同文雅而有变化的动作刚好配合,料子是绣花的绸缎,嵌着金线,镶着镂空的花边,美观而庄严,合乎既要漂亮又要保持身份的公侯的口味。经过连续不断的小变化,这套服式维持到大革命,才由共和党人的长裤、长统靴、实用和古板的黑衣服,代替用搭扣的皮鞋、笔挺的丝袜、白纱颈围、镂空背心和旧时宫廷中的粉红、淡蓝、苹果绿的外衣。这个时期有一个主要特点,欧洲直到现在还认为是法国的标识,就是礼貌周到,殷勤体贴,应付人的手段很高明,说话很漂亮,多多少少以凡尔赛的侍臣为榜样,始终保持高雅的气派,谈吐和举动都守着君主时代的规矩。这个特征附带着或引伸出一大堆主义和思想感情;宗教、政治、哲学、爱情、家庭,都留着主要特征的痕迹;而这整个精神状态所构成的一个大的典型,将要在人类的记忆中永远保存,因为是人类发展的主要形态之一。
3、但这些典型无论如何顽强、稳固,仍然要消灭的。八十年以来,法国人采用了民主制度,丧失了他的一部分礼貌和绝大部分的风流文雅,他的语言文字不同了,变质了,有了火气,对待社会和思想方面一切重大问题也改用新的观点。一个民族在长久的生命中要经过好几回这一类的更新;但他的本来面目依旧存在,不仅因为世代连绵不断,并且构成民族的特征也始终存在。这就是原始地层。需要整个历史时期才能铲除的地层已经很坚固,但底下还有更坚固得多,为历史时期铲除不了的一层,深深的埋在那里,铺在下面。
4、你们不妨把一些大的民族,从他们出现到现在,逐一考察;他们必有某些本能某些才能,非革命、衰落、文明所能影响。这些本能与才具是在血里,和血统一同传下来的;要这些本能和才具变质,除非使血变质,就是要有异族的侵入,彻底的征服,种族的杂交,至少也得改变地理环境,移植他乡,受新的水土慢慢的感染;总之要精神的气质与肉体的结构一齐改变才行。倘若住在同一个地方,血统大致纯粹的话,那么在 最初的祖先身上显露的心情与精神本质,在最后的子孙身上照样出现。
5、荷马诗歌中的阿开雅人,伶牙俐齿,爱唠叨的英雄,在战场上遇到敌人,未动刀枪,先背一本自己的家谱和历史,骨子里就是欧里庇得斯剧中的雅典人,会谈玄说理,颠倒黑白,无事生非,在舞台上忽然来一套教训式的格言和公民大会上的演讲;也就是后来在罗马统治之下,自命风雅,殷勤凑趣的“希腊佬”,吃白食的清客;也就是亚历山德里城中喜欢藏书的批评家,拜占廷帝国时代好辩的神学家;像约翰·康塔居才纳一流的人,还有那些坚持圣山上有什么永久光明的推理家,都是涅斯托尔和尤利斯的嫡派子孙。讲话、分析、辩论、机智的天赋,经过二十五个世纪的文明与颓废,始终保存。
【法】丹纳《艺术哲学》片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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