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嘎新村座落在者嗄梁子上,者嗄本身是一个村子,是傣族村寨,座落于不远处哀牢山脚下。梁子便以此村名命名,后来作为政府扶贫项目两百多彝族兄弟从百十里远的山上搬到这里定居,给村子起名的事情并不重要政府自然也不甚重视,就以某某新村命名,省事也符合当时的政治风气。
梁子属河谷干热地带,梁子上尽是一些野草,再就一些灌木,可以放牧,不适农耕,但是红河两侧山谷里则总有溪流补充到红河里。
深沟小河其实就是这样一条来自哀牢山的小溪流。
者嘎新村刚好正对着哀牢山脉的一个谷口。那儿估计远古时期山洪暴发发生了泥流,泥流冲积形成了一个扇形区域,地势平坦、土质肥沃,多少年来,深沟小河在这块区域蜿蜒流淌,灌溉滋养着深沟和者嘎两个傣族村子的数千亩土地,算得上是自然赐予的遗产。
另外,傣家祖先们在小河两岸种植了芒果、荔枝、菠萝蜜等热带水果,一方面可以有效缓解发生洪水时对沿途两岸耕地的冲击,盛产的水果也提高了两个傣族村子的生活水平。
小河的河床不算宽,小河大部分河段有沙滩,大小鹅卵石半埋在沙里或完全裸露在沙滩上,而河水流经巨石之处,容易形成一洼一洼的有深浅不一的水潭,那个时候,我们喜欢带着瓷盆铁桶到水潭里捉鱼捞虾。办法其实也简单,因为河水清澈见底,哪个水域有猎物一目了然,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在准备下手的水潭的上方因势利导引流河水,就是让河水绕过这个水潭,完了把水潭里的水用盆泼掉,那些鱼啊虾的就统统束手就擒。
有一次,大家在一个水潭做完活,准备一网打尽的时候,从石头缝里慢悠悠滑出一条有手臂那么长的江鳅,像个缴了械的俘虏。乖乖,在小溪流里逮到这么大的活物真是罕见,后来每一次都会仔细搜寻石头缝里边只是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每年芒果成熟的季节,小伙伴们喜欢在小河沿岸拾柴火,当然啦,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高高的芒果树下,总能拾到树上熟透了掉下来的芒果,我们有一个观念,那就是树上掉下来的就是人人都可以拾的东西,傣家人似乎也接受了这种强盗逻辑。对我们毫无办法,傣家人自己采摘芒果倒是有一个比较聪明的办法,就是在一根比手腕还细的长竹杆的一端套上一个㱧口大小的篾箩,人在树底下举着竹杆,把变黄的芒果套进篾箩里,稍微用力往下一拽,果柄断了芒果就落在篾箩里面了。
而我们就朌望能够借助风的帮助实现愿望,特别在下雨之前,起风的概率就高,一阵风吹过来,那熟透的黄绿色的芒果就咕咚咕咚一个接着一个咕咚掉到地上,有的时候可以拾到一堆呢。
然而,深沟小河也并不是一直就平静的,新村的彝人从别处搬迁至此,本身就是来人家的地盘上,只是者嘎梁子当时正荒芜着,傣家人也除了在梁子上放牧牛羊别无他用。再者,作为扶贫项目安置移民是政府的行为,那个时候老百姓非常相信政府,对这个决定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问题出在水资源的争夺上,者嘎新村的农业用水开始是靠一个在梁子上的水潭经过重新筑堤改造之后的水库,后来新村村民们又在梁子上开垦出来一些梯田和甘蔗地,水的需求量增加,水库也重新扩建,那时候,筑坝的队伍开拔进村里安营扎寨,一种轰轰烈烈、热气腾腾的场面给村民们无限的希望,村里也派出一支队伍参与建设,不用说每个村民心里都充溢着一种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共产主义的日子指日可待。 水库的水源也是按政府统一规划引自深沟小河,具体办法是在哀牢山腰修渠到山谷深处也就是小河上游,这样把水送到者嘎新村对面的山上,再利用连通器的原理铺设水管成倒虹吸的方式把水压到水库。在干旱年份,深沟小河流量有限,现在又平添一个村子的供水需求,者嘎傣家人和新村彝家人的矛盾从此展开,严重的一次在水河边发生械斗,双方都有人受伤,后来在政府调解下,大家最终达成谅解。
三个村子,尽管两个不同民族不同风俗,却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还是通情达理的,大家不再为当年的械斗记仇,经过多年的互相熟悉和了解,两个民族之间互相走动互通有无甚至谈情说爱有了婚姻。 总体而言,老百姓都是纯朴的,和谐相处互相学习互相尊重附合大家的利益,在这方面政府和民间都有贡献。
只是现在的深沟小河已经面目全非,政府投入上百万的资金对河床进行了疏浚改造工程,两岸修筑了4米高的防洪堤,以前河床里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被搬走,包括那些能够阻挡水流从而能够形成水滩的巨石也多半被切断运走,沙子更是在工程之前就几乎淘空,这些都是上好的建筑材料和园林装饰材料,有人说做防洪工程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单那些石头就可以卖很多钱。
我不是专家,没法评价这种防洪工程的利弊所在,在其他地方也常见到这种三面光的工程,而且因为以前遇到暴雨的年份,平时温柔的溪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洪水,洪水淹没两岸大片农田也是事实。有时连续多日的洪水,使紧贴哀牢山脚下的深沟傣族村也一度成为孤岛,如果此时发生泥石流救援的难度也相当大。可是媒体上也一直有专家的观点,人为过份地改变原生自然,破坏生态平衡的问题也是非常严重。
但以我的认识水平时,对小河的感叹局限于一种审美层次的煽情,这种号称三面光的工程,往日诗情画意的溪流变成一个巨大的人工大沟,沟里除了些杂草丛生就没有什么了,平日的水流也明显减少,在干旱的年月甚至有断流的现象,在这样的流水里还想看到成群的小鱼游来游去已经只能是奢望,似乎一切与自然无关,与美更远,所以只能深感遗憾。
小河两岸数千亩的稻田,现在多半是果园或者其他花卉植物,有葡萄、青枣、茉莉花、红掌花等,其中有一片地,每天晚上,灯火通明,那是用人为的方式让植物光合作用,据说这样植物长得更快,能提高经济效益。无语。 深沟小河的水流出了谷口没有直接流入红河,而是绕过者嗄梁子,向右东流三四里,然后再左拐流入一个豁口,也算是一个小狭谷,再流经三四千米才最终与红河汇合,这个小狭谷就把者嗄梁子和东面那塘梁子分开。
如果沿着小狭谷走,有突然豁然开朗处,类似一个巨大的天坑,由于地势低凹土地湿润,牧草丰富,到处是干掉的和新鲜的牛粪,其间也有一些杂木,小时候打柴会来到这个地方,记忆中遇到过蛇,也遇到过蜜蜂在枝桠上做的巢,大家还拿来干牛粪,点着了,烟雾笼住了蜂巢,蜜蜂受不了那烟雾或者以为危险来临就纷纷弃巢飞走,大家就把蜂巢打开。天哪,那是黄澄澄的蜂蜜!大家徒手分享了这个美味,有个别小伙伴贪心一次抓起太多一会儿蜂蜜顺着指手缝流淌出来,他们就赶快把头低下凑上嘴又把它舔净了。
如今这个离村子算比较偏远的地方也被开发成为一个果园,种植有数千株芒果、火龙果等。 一条记忆中的美丽的小河,就这样面目全非,甚至水流也时常断流,这无疑是在上游沿途被截流太多的缘故,也有人说是因为沿途本来的大面积的稻田改种水果之后,原先稻田储蓄水源的功能丧失所致。 都知道顺其自然的道理,可是在实践当中,很少有人做到这一点。
今天,一条本来就很微不足道,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河,它的轨迹也被人们限制在一条人工修筑的大沟里,要求它完全按人们的意志流淌,没有了一点点的自由,对当代人类的这个强制行为,存在了数千年上万年的这条小河,不知道今天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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