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每次外出打工总要隔几个月才回来,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春节也看不到父亲的影子。
奶奶常对雅宁说“爸爸的山洞里挖煤,在山洞里放炮,挣钱辛苦的很哩!”每当这时,雅宁就盯着远方,安静地趴在奶奶怀里,她的脑海中早已填满对父亲的思念,渴望。父亲打工多数固定在一个叫“巩县”的地方,听说那地方煤矿资源多的很,大大小小的工业厂,是很多劳动力挤破头想来的地方。
成长也许会遗忘一些记忆,这是人类发展遵循的某种自然规律,人的大脑是有限的,总要选择性地忘记,继而接受新事物的更替,奇怪的是有些记忆像有顽强的生命力,在大脑中生根发芽,肆意滋长。
从雅宁再也不会说话开始,她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坐在院里那棵桃树下,一个人玩石子,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和家里的那只小狸猫逗玩,她看着那小狸猫成为老狸猫,生崽病死,好似看过了人的一生。
在学校,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角落,看着同学在校园飞跑,打闹嬉笑,偶尔同班的笑笑同学会邀她一块玩,但大家又嫌和她沟通困难,都避而远之,她又变成一个人。放学走在人群最后面,幼小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
每次在家里母亲看见她一副悲天悯人的丧世脸就无比厌烦,嘴里骂着“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你这么个贱玩意”,母亲让她去下地帮忙丢玉米种子,她慢吞吞地动作无时不在挑战母亲的底线,她讨厌这个女人,讨厌这个做她母亲的女人。那次,让她去拿暖水壶,不料一不小心被她水壶被她打碎,性急的母亲上来就打了她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反抗,也只是抬了抬瘦弱的胳膊,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她,一下子失去父亲庇护的她竟也变得这么不堪。
奶奶总是心疼她,跑过来从母亲滔滔不绝的骂声中将她拉走,母亲大声对奶奶呵斥“都是被你们惯坏的”,奶奶说“难道她不是你的亲骨肉?你的心怎么如此狠”?母亲无言。雅宁那时已经学会“恨”这个字,她在奶奶手心重重地写下这个字,奶奶当然是不认识的,因为她没上过一天学。
她努力学习,努力做乖孩子,努力让自己有底气,尽管这样她还是一遇到人群就埋头走开,踏着急促的步伐消失在人群中。她不知道自信的人是什么样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进不去,自己也走不出来。
那天,雅宁背着书包在河边玩,突然走来一群同村气势汹汹的孩子,“哎,你们说她到底会不会说话?她不会真是个哑巴吧!”张宁开口道。小八开口了,“要不咱们来比赛,看谁先让她开口,就算谁赢!”一边说着不时吸着快要流出鼻孔的大鼻涕。孩子们的兴致被激发起来,开始向雅宁走去。
雅宁绷着神经,听着他们一点点向她走来。
“哎,小哑巴,只要你说话,我把我的棒棒糖给你呀!”张宁摇着手里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小八说:“只要能说一句话,我就认你做我小弟哦!”说完不怀好意地笑着。
雅宁依旧不开口,站在河边。大家慢慢没了性子,就开始向她身上攉河水,扬着手在河水里打转,雅宁的衣服很快就湿了一大半,她依旧站在河边,没有哭泣,没有逃跑,她知道逃走是没有用的。
“你们这一群小兔崽子真是反天了!”清芬出现在河边不远处,很快走向他们。清芬踮起张宁的衣服,在他屁股上一顿猛揍,旁边的孩子都吓傻了。雅宁看到原来清芬不止是对她下手狠,也奇怪母亲的火气到底是为什么么而来,其实她很希望母亲是为她出气才这么做的。最后,清芬拉着她走回家去,留下一群吓傻的孩子和哭泣不止的张宁。
雅宁的童年大部分是这样过的,父亲归来的时间总是捉摸不定,少了很多父亲的关爱,她还是用力活着,有时,她真的快要记不清父亲的样子了,就连他微笑时用手去拨头发的瞬间也模糊了,最近的一次,是五岁生日那天,父亲带她到县城的照相馆照了一张生日照,照片上的她:骑着一只大公鸡,头戴浅色渔夫帽,一脸堆笑地看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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