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马嵬以后,玄宗一行顺着渭河河谷西行,于六月十六戊戌日到达扶风郡。再往前,就要入蜀了,士兵们又不干了,这次他们将矛头直接指向玄宗,毫无顾忌地“咸出丑言”。面对这些不讲理的粗人,陈玄礼也束手无策,眼看又一场骚乱迫在眉睫,玄宗只有自己出面了。此时恰好剑南进贡的十万匹春綵到达扶风,玄宗命令全搬出来堆到院子里,叫过将士,对他们说:“大家都是国家的功臣,这些年出生入死,出力不少,这些朕是知道的,对你们的奖赏,一向也是丰厚的,从未亏待过大家。去年逆胡负义背恩,悍然起兵造反,蹂躏州县,荼毒百姓。朕选兵派将,希望能殄灭狂寇,廓清宇内,不意桃林一战,王师不利,潼关失守,门户洞开,京师沦陷已属必然。贼氛方炽,形势所迫,朕须要回避。当时西行,事出猝然,朕深知大家没来得及辞别父母妻儿,朕也没来得及去九庙向列祖列宗辞行……”说到这儿,已经泪流满面,呜咽失声。良久,又说:“此次去蜀中,道路艰险,多有不便,人若过多,保障也难以跟上,这些春綵,大家即刻分掉,各图去就,若回到长安,代朕向尔等父母和家乡父老致问候。朕自有子弟和中官跟随,就此与大家告别!”玄宗话音一落,将士们已经跪倒一片,哭着说:“愿意跟从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玄宗说:“是去是从,大家看着办。”说罢,转身进入屋内。
玄宗不愧是一代雄主,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决不硬顶,一番演说,既道尽苦衷,又体贴入微,声泪俱下又不失风度。在泪弹和银弹的双重攻击之下,军人们败下阵来,自此,“悖乱之言稍息”。
玄宗一行进入秦巴山区。此时正值夏秋之交,连阴雨下个不停,一行人沿着蜀道跋涉了二十多天,于七月十二日甲子到达普安郡(今四川剑阁县)。七月十五日,在普安郡,玄宗发布了一道制书,对人事作出安排:
太子亨宜充天下兵马元帅,仍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等节度采访都大使,与诸路及诸副大使等计会,南收长安、洛阳;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试守右庶子。永王璘宜充山南东路及黔中、江南西路等节度支度采访都大使,江陵大都督如故;以少府监窦绍为之傅,以长沙郡太守李岘为副都大使,仍授江陵郡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中丞。盛王琦宜充广陵郡大都督,仍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采访都大使;依前江陵郡都督府长史刘汇为之傅,以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副都大使。兼御史中丞。丰王珙宜充武威郡大都督,仍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支度采访都大使;以陇西郡太守邓景山为之傅,兼武威郡都督府长史御史中丞充副都大使。应须兵马、甲仗、器械、粮赐等,并于当路自供。其诸路本节度采访支度防御等使虢王巨等,并依前充使。
玄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发布这道制书的前三天,七月十二日甲子,已从平凉赶到灵武的太子亨,在朔方一帮官员的簇拥下,在灵武城南楼即位称帝,改元至德,遥尊玄宗为太上皇。
八月初二日癸未,到达成都的玄宗下诏大赦天下。诏书中这样说:
朕以薄德,嗣守神器,何尝不乾乾惕励,勤念苍生。至於水旱或愆,则祷祠请罪;边鄙微扰,则斋戒思过。聿来四纪,人亦小康,盖祖宗之灵,卿大夫之助也。是以推心将相,不疑於物,而奸臣凶党,负信背恩。创剥我黎元,暴乱我函夏,皆朕不明之过,岂复尤人哉。杨国忠厚敛害时,已肆诸原野;安禄山乱常构祸,尚逋其斧钺。朕用巡巴蜀,训励师徒,命元子北略朔方,诸王分守重镇,合其兵势,以定中原。将汤涤烦苛,大革前弊,思与亿兆,约法惟新。上以奉宗庙神祇,不以宁华夷动植,可大赦天下。其天宝十五载八月一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自兵兴已来,有破家者,一切与雪,流人一切放还。左降官各还旧资,内外文武官节级赐阶爵。安禄山胁从官,有能改过自新,背逆归顺,并原其罪,优与官赏。
这道诏书也是一篇罪己诏,玄宗对安禄山肇乱所涉及自身的原因进行了反思。同时,也对祸首进行了认定,杨国忠与安禄山,两者被摆在了同等地位。这样,马嵬驿的那场杀戮当然就是一次正当的行动。而作为这次正义行动牺牲品的杨妃,在后来玄宗返回长安以后也没有获得正常情况下应当被追授的谥号以及与身份相匹配的葬仪。及至今日,杨贵妃的墓依然孤伶伶地矗立在马嵬驿旧址的夕阳残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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