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老陈家的“年”

    老陈今年59岁了。身体还算健朗。冬日里的太阳和和煦煦的，老陈在阳台上支楞了一张木头桌子，在上面摆了一个象棋盘，一个子，一个子的拿出来摆放好。老伴刚煮好早餐，锅里有白粥散发出来的米香。小套房不大，没一会儿，那米香就飘到了阳台上。“馨儿她妈妈，几个月前腌的酸菜能吃了吧，待会去挖一颗出来配粥呐”。老陈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老板叫道。“哎！好”。老伴答着，把碗筷端到了餐桌上。

    这是一个跟往常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冬日里的清晨。小城最近因为北方南下的寒流而降温，空气里面有着凉凉的寒意。老陈吃完早餐，把碗筷拿到厨房，用洗碗机洗干净。那洗碗机是女儿馨儿买的。说怕冬日里水冰，冷着手。“就乱买些不实在的东西”老陈嘟哝着。想到女儿馨儿，老陈不经叹了口气。女儿现在在国外工作，和一个洋人结婚了后，就定居到外面了。洋人不过春节，女儿也没有假期，估计过年也就只有自己和老伴。这么一想来，离春节也不过还有几周的时间了。是时候和老伴去外面看看花市，买两盘金橘。

    “她爸，除夕前我们要不回老家一趟，打扫打扫。大半年没回去了，那灰，肯定得有这么厚！”老伴捏起手指，比了个灰的厚度。老陈透过老伴那两根比着的手指，看了看那个摊开的棋盘，上面的棋子一颗一颗的躺着，晒着太阳。老陈努努嘴，道：“不用了吧。馨儿估计回不来。我们今年就在这里过了呗。”

    陈家村是老陈长大的地方，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种满了荔枝树。老陈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自己非常期待过年，还没到农历12月，就整天囔囔着：“阿妈，什么时候开始做年糕。我要小鞭炮。我们今年买些烟花好不好？”母亲总是两眼弯弯，笑盈盈地拉着他的小手，一直说：“好好好！你到时候要帮忙泡蕉叶哦！”“嗯！”7岁的自己扬着稚嫩的脸大声的回答着。童年自己的声音，穿过漫长的时光，缓缓传到59岁的老陈的耳朵里。

儿时的年味|老陈家的“年”

    老陈母亲做的蕉叶红糖年糕，是当地的特色，一般会在除夕前两周开始制作。晚上把糯米泡好，第二天拿去磨成糯米粉，加入适量的红糖和少量酵母后需要不断搅拌，并放置些许时间。每当这个空当，母亲会拿出一个竹子编织的圆形大筐给自己，把洗泡好的香蕉叶整齐均匀的铺在筐上就是自己的工作。蕉叶一定要每片都用毛巾擦干水分。年幼的自己乖乖的坐着，一片片蕉叶的擦，然后一片片的放到筐里，压实。等母亲把做好的年糕胚倒到蕉叶筐的时候，自己的眼睛总是亮亮的，仿佛已经可以闻到带着蕉叶清香的年糕出炉的味道！口水都要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在陈家村，年初一零点的时候，是要放鞭炮和祭拜祖先的。乡村里的人睡得早，没有闹钟却也能在零点前爬起来。洗把脸，在院子门口把鞭炮拉开，取来线香点上，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带上香烛年糕，打着手电筒，一溜儿快步地去村里的祠堂祭拜。因为是夜里，所以基本都是由父亲一个人去。母亲让自己睡着即可，可是那漫山遍野的鞭炮声，可以想象得到红色的鞭炮纸“哗”的一下，破开深夜的寒风，飘荡在屋檐上，树枝中。让自己的心脏，也情不自禁的跳动起来。那个时候鞭炮声多好听，像极了女儿说的那个什么“交响乐”。

儿时的年味|老陈家的“年”

    老陈“嘿嘿嘿”的笑了两声，也许是回忆里的那些鞭炮声带来了现时的快乐。走到刚刚摆好的棋盘边上坐下，老伴已经在另一侧坐好，还泡了一壶茶。老陈在茶香中，移动了一个“兵”。老伴瞅了一眼老陈，道：“馨儿也还没说不回来呢。英国那边不过农历新年，虽然没有春节假期，但是请几天假也没事儿吧。我都大半年没见着我的乖外孙了。”老陈催了句“快下”，没有接话，老伴推了推老花镜，伸手居中了个炮兵，接着说，“ 老父亲，老母亲也不在好几年了，老房子我们回去的少，难得过年，喜喜庆庆的，就回去打扫打扫。就算馨儿不回来，我们老两口也可以在老家过年呀。”“好好好。你说好就好。”仿佛受不了老伴的唠叨一样，老陈摆摆手终止了话题。

    陈馨是老陈唯一的孩子。老陈老是念叨她：“节日不要老是想着什么圣诞节，感恩节，中秋节，春节这些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节日总是不能忘了的”。女儿每次在他念叨的时候，都是“嗯嗯嗯”的一直敷衍着，左耳入，右耳出。转头就跟她妈妈讨吃的去了。一点也不令人省心。

    陈馨还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回老家过年。那个时候，自己的老母亲老父亲都还在。每次都一听他们一家老小要回去，就提前乐呵呵的就在村头等着。漫山的野花里蜜蜂嗡嗡的飞着，车还没停稳，馨儿那丫头就看到了爷爷奶奶，急急忙忙的扒在车窗上不停的叫着：“爷爷！奶奶！”。

    那孩子一蹦一跳的拉着两老的手，顺着山间小路走着的样子，以及孩子和老人的笑声，是自己成年以后，对“春节”最直接的向往。

    那丫头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大了。

    在除夕夜，成年后的自己代替了老父亲去上香点烛。那小丫头片子老是精灵着一双大眼，穿好衣服，捂着小耳朵躲在门檐下看红色的鞭炮飞舞。“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在房子里面回响。“爸爸！爸爸，我也要去拜神！带上我，带上我啊！”自己要出门的时候，都傻乎乎的硬是要跟上来，要不是她妈妈拉着她，早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除夕过后，便是春节。春节当天，在家乡，有清晨吃一碗糖面羹的习俗。老母亲和老父亲一大早就起来，在灶台上架了锅，加入面条，细粉丝和红糖，小火慢慢的熬。一直熬到面条成面糜，软软的碎了，这才算煮好。自己起来的时候，作为一年一度的特殊的糖面羹已经煮好，洗漱完毕， 把女儿从温暖的被窝里面扒拉出来。冬日里，一般喜欢睡懒觉的馨儿只要听到奶奶在叫：“孙女！来，吃糖面羹啦！”就会马上清醒，比什么都管用！“奶奶我来了！”套着小棉袄还没刷牙就企图冲过去。“哈哈哈哈”记忆里老伴这个时候总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硬是抓着女儿的手，坚决让她先刷牙洗脸后去才把糖面羹端到这个小祖宗的面前。

    “嘿嘿”。想到这些，老陈就情不自禁的嘴角一弯。“馨儿以前可喜欢吃年初一时候老太太做的糖面羹了。”“可不是！”老伴伸手把自己的一个子儿吃了，一边道，“还喜欢在她爷爷写春联的时候捣蛋呢！你还记得不，有一年，那孩子觉得自己读了几年书，硬是要改爷爷的对联的事儿。哈！可是我乐坏了。”老陈看了一眼棋盘，觉得局势不妙，细细思索了破解的招数，才落了一个子。

    老父亲喜欢在新年为自己的大门贴上自己的手写对联。馨儿在上初中的时候，总是趴着一旁看着老父亲写，还时不时的跟个老干部一般，指指点点。“爷爷，我觉得这下联不好。”老爷子这一听可不乐意：“哪里不好？你说说。”“一年四季春常在，万紫千红总是春。听起来好重复呐！你改成万紫千红花永开。觉得怎么样呀爷爷！”“不好不好…”“好嘛好嘛”

    这一老一小的都瞬间变成了3岁，叽叽喳喳的争论个半天都不出结果。老母亲在一旁择着菜，看着，眼角弯弯的。终于来打了合场，“老头子，就按我家馨儿的写！”小丫头一听可开心了，马上扑过去，抱着她奶奶脖子，道：奶奶，奶奶！我帮你择菜，你去让爷爷改。”老母亲开心着说：“好好好”。

    “哎呀哎呀！你输了！”耳边传来老伴的声音，老陈这才集中精神往棋盘一看，哎呀！不得了！自己这一步棋不仅没救到自己，这“将军”已经是老伴的囊中之物了。往椅子上一靠，老陈摸了摸脑袋。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有电话，我去接下。”老伴站了起来，去饭桌上拿了手机，“谁呀？啊!馨儿呀！身体好呀。你爸？好好好。我们都好。”听到是女儿的电话，老陈也站了起来，往老伴那走了两步。老伴看了老陈一眼，接着说着“哎，哎，好好好。我跟你爸说。”老伴把电话稍微移开一点，冲着老陈咧嘴道：馨儿说她带着孙子和女婿今年回家过年！要我俩给她煮糖面羹！哈哈这孩子！”说完，老伴有絮絮叨叨的拿着手机坐了下来，和女儿聊上了。

    老陈嘟囔着：“这孩子，没假期还得和领导请假吧。”一边回到阳台上，把棋盘收了起来。依旧是上午的太阳，阳光红红艳艳的洒在阳台上。“今年，大伙一起回去老家过年吧。”老陈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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