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意象来理解诗歌,这样的解读是不完整的,虽然不同人经历和基础不同,对诗歌的理解层次不一样,但如果能对意象进行充分地了解,那读者对诗歌的理解是不会与诗人自己的构思偏离太多的。我们可以从海子诗歌中的麦地、水、太阳这三个最重要的意象入手,逐渐走入海子的诗歌世界中去。
先说麦地,画家梵高在精神与艺术上特有的气质给了海子很大的启发,学者通常对将海子的“麦地”与梵高的向日葵相比较,却错过了梵高围绕麦地所画的作品。在《黄色的麦田》《雨似的天空与麦田》,梵高塑造了向天空奔腾的麦子形象。这种形象渐渐与海子本身对麦子的意象相结合,促成了麦地与村庄、生命等诸多要素的联系。
早期诗人关于麦地比较成熟的作品是《麦地》,除了上文提及的使用数字“十二”的精细用法外,还使用了很多修辞手法。如譬喻:“麦浪——天堂的桌子/摆在田野上/一块麦地”;比拟:“月亮知道我/有时比泥土还要累/而羞涩的情人/眼前摇晃着/麦秸”;示现:“这时正当月光普照大地/我,各自领着/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的孩子在河流两岸/在群峰飞舞的岛屿或平原/洗了手/准备吃饭。”接连的修辞手法使用,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诗人对丰收的满足感,由小家庭的幸福最终上升到了全世界的共欢,麦子在这里是一种对生命的称赞,对广袤大地的赞美。
渐渐地,诗人自身的苦闷开始增加,麦地背后的内涵也愈发深邃了起来。在《麦地与诗人》中,诗人用比拟的方式赋予麦地情感,麦地与诗人展开了一场问答。最后诗人痛苦地说道:“麦地/神秘地质问者啊/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直到这里,虽然仍怀有希望,海子笔下的麦地已经由收获的生命转向悲痛与死亡了,这也是诗人内心情感的写照。
再来谈“水”,“水”意象是与麦地相联系的,它们都是海子乡村生活经历的见证。与麦地不同的是,在水的领域,海子更多地受到了中国本土的精神影响。如老子的水利于万物而不争的思想,它由现实的水到把水写进文字里,再到最终自己也成为水(海)的海子,这个过程中它所做的正是沿着水逆流而上,探寻华夏民族的精神源头。
在《水抱屈原》中,海子使用移时的修辞手法,让自己得以跟跳水前的屈原相见:“我要离开一只平静的水罐/骄傲者的水罐——/宝剑埋在牛车的下边/水抱屈原:一双眼睛如火光照亮/水面上千年羊群/我在这时听见了世界上美丽如画。”移时的手法在这里不仅发挥了营造读者心里落差,增强文本生动性的效果,更是帮助海子完成了一次向古代的回溯,实现了一场与屈原的交流。
《思念前生》则更为精彩,全诗以水入手,围绕庄子不断展开,既算是示现,也算对齐物论这一典故的阐释。诗中写道:“庄子在水中洗手/洗完了手,手掌上一片寂静/庄子在水中洗身/身子是一匹布/那布子上沾满了/水面上飘来飘去的声音。”诗人不仅借助水的意象了解庄子,还目睹了庄子抛下后天的文化观念,要退回生命原始状态的追求,这里的水既有文化意味,又有本能色彩。
最后来说太阳,太阳意象在海子诗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说:“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就连他一生最看重的长诗作品《太阳·七部书》,也是以太阳为名,投身于太阳,或得诗性与光明,这是海子孜孜不倦追求的命题。
在早期,太阳意象是以火的形式出现的,海子将太阳譬喻为画家的第三只眼睛:“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把土地烧得旋转/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要画就画橄榄收获/画强暴的一团火。”太阳在这里拥有了“火”的潜质,拥有了烧尽星空净化世界的能力,这里的太阳是一种生命的燃烧。
到了后期,海子的太阳意象不断升温,他对太阳的渴求也越发强烈,如《祖国(或以梦为马)》的最后一段:“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他从古至今——“日”——他无比辉煌无比光明/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这里诗人熔铸了强烈的情感,将自己比拟成太阳,画面的审美性被塑造了起来,而诗人本身那种强烈的渴求太阳的情感也表达了出来,只是,这时他要追求的已不再是那个燃烧生命的太阳,而是直接的死亡,在死亡后被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继而永生。太阳的意象发生了深化,而诗人也逐渐走到了与世界告别的时刻。
(编辑/嘉轩 作者/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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