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作为带队的老刑警,说道:“我让小林单独去接触了一下死者的女儿,得到的信息是,死者生前的夫妻关系特别差,本来想通过再次询问张慧芬来发现她掩饰的时候出现什么破绽,可是没想到,她对这种关系没有否认。”
“哦?说说你对这个女人的感觉?”焦勇问。
秦宁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小林,才继续说道:“还是先让小林说说吧,我不想让自己的感觉影响他的判断。”
“张慧芬的表现没什么问题。”沈小林说完这句话,秦宁投来疑惑的目光问:
“你不是怀疑她吗?”
“我是怀疑过她,但那是通过她死了丈夫的第一反应来初步判断的,而今天我有针对性地试探了她,发现至少有两个理由可以推翻我的最初感觉,第一,她今天没有撒谎;第二,面对我的针对性试探,她没有想当然地把自己从一起谋杀案中排除出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是凶手,她就会本能地为自己辩解,那就暴露了她知道刘大利是被谋杀的。”秦宁问。
“没错,可她的反应是,依然认为刘大利是自杀的。”沈小林说。
“那你怎么解释她昨天的异常表现?”焦勇问。
“很简单,她虽然讨厌自己的丈夫,看不起她,甚至有些恨他,但丈夫死了,她依然要表现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支撑她杀人的动机。”沈小林拧开矿泉水盖子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当然,现在只是排除了她的直接动机,并不能排除她参与谋杀的嫌疑。”
焦勇不置可否,打开面前的一沓材料翻了翻,面色凝重地说道:
“硅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刘大利只有口腔里含有少量硅藻成分,是死后溺水。”
此言一出,在座的刑警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沈小林没感到意外,但原来认为刘大利是自杀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焦勇作为中队长,原本想说两句凝聚士气的话,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焦勇接完手机挂断以后,对专案组成员说:
“唐先兆失踪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唐先兆本来就是最大的矛盾点,有充足的作案动机,这个时候失踪了,犯罪嫌疑陡然上升。
焦勇摆了摆手,停止了大家的交头接耳,说:
“现在改变侦查方向,除了第一组继续扩大搜索勘察范围,其他人员全力抓捕唐先兆!”
专案组很快就摸清了唐先兆的职业和家庭成员情况:唐先兆,男,27岁,家住汤林镇望山村,父亲唐文斌是汤林小学的语文老师,母亲早年去世。唐先兆无业,和妻子在汤林镇开了一家“先兆窗帘店”,平时生意还不错,衣食无忧。
第二天,沈小林和秦宁一起赶到“先兆窗帘店”的时候,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妇刚刚打开卷闸门。沈小林没想到唐先兆一个没有固定工作人,只是做点小生意,居然能找到如此漂亮的老婆。
“你是唐先兆的妻子吗?”沈小林问。
女子上身穿了一件黑色T恤,下身一件牛仔裤,体形匀称,皮肤白皙,五官清秀。
“我是赵慧慧,您哪位?”女子说话很有礼貌。
“我们是汤林刑警队的。”秦宁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唐先兆去哪里了?”
“他去林州进货了。”赵慧慧说。
“方便进屋谈谈吗?”
“可以啊,进来吧。”
从赵慧慧口中了解到,因为最近装修的人比较多,窗帘卖得快,所以唐先兆26号也就是昨天上午就开车去林州进货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里到林州不算太远,一天应该可以来回,他怎么没回来?”沈小林问。
赵慧慧摇了摇头:“他每次出去进货都要在外面待几天,店里就扔给我一个人,都习惯了,没办法。”说完,赵慧慧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想起来问话的是两个警察,于是问道:
“警察同志,你们找他干嘛?他犯什么事了吗?”
“你觉得如果他犯事了,可能是什么事?”秦宁问。
“二位有所不知,这窗帘店虽说是我们俩的,可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在打理,他平时在这里根本待不住,不是出去喝酒就是打牌,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赌博的事吧。”赵慧慧说。
“没事,我们就是因为其他的案件来找他了解点情况。”秦宁转移了话题,“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个月23号晚上,唐先兆去了哪里?”
10月23号晚上,张慧芳和刘大利吵架后,刘大利离家出走一直未归,25号下午,尸体被人发现,所以调查23号晚上唐先兆的去向很重要。
赵慧慧算了算日子,说:“23号是上个星期五,他下午在店里待了一会,晚上说约了朋友吃饭,一夜都没回来。星期六中午我回家拿货的时候,看到他还在床上睡着。”
“他去跟谁吃饭了?”沈小林问。
“我没问,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赵慧慧答道。
沈小林看了看秦宁,又向赵慧慧问道:“周六周日两天呢?他在家吗?”
“周六晚上在家睡的,周日中午我们在店里吃的饭,然后他说身体不舒服,要去找钟医生输液,然后就走了,傍晚到店里来了,转了一圈,说店里缺货,所以26号一大早就开车去了林州。”
沈小林听出了赵慧慧话里的意思,问道:“那你们店里事实上缺货吗?”
“还行吧。”赵慧慧往里面的库房看了看,接着说:“说实在的,这些货还够卖一阵子的,还没到非进货不可的地步。”
“那他为什么坚持要去进货呢?”沈小林问。
“还不是想出去转转。”赵慧慧叹气道。
“他说的钟医生是谁?”沈小林问。
“噢,就是镇上的‘会超诊所’,老板姓钟,叫钟会超。”赵慧慧说。
“你给唐先兆打个电话试试。”沈小林说。
赵慧慧掏出手机给唐先兆拨了过去,几秒钟后,冲着两人摇了摇头:“关机了。”
从先兆窗帘店离开的时候,沈小林和秦宁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清楚,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唐先兆的嫌疑很大。首先,在案发时间段内,他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换句话说,他不光有作案动机,还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而且,按照赵慧慧的说法,窗帘店没到非得进货不可的地步,而唐先兆这个时候突然离开,又增加了自己的嫌疑。
回去的路上,秦宁接到了第二探组袁磊的电话,他们去把出城卡口的电子监控视频调了回来,视频显示,唐先兆驾驶的私家车于26号早晨8点15分经过卡口,开往林州方向。
“小林,我们现在应该去哪?”秦宁笑着问道。
“我觉得现在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钟医生。”沈小林答道。
会超诊所是汤林镇最大的诊所,老板兼医生钟会超,四十岁出头,离异,五官端正讨喜,人显得精明干练。以前是云山区人民医院的医生,前些年看准了机会——老家汤林镇没有个像样的看病地方,于是索性把医院的正式工作辞了,回到老家汤林镇开了个诊所,经过几年的经营,诊所的生意非常红火。
对于两位警察的造访,钟会超非常客气,又是递烟又是倒水,还主动攀谈起自己在公安系统的朋友关系——和马超群和焦勇都是朋友,以前在区医院上班的时候,和云山公安分局的几个副局长都是好哥们。
能在汤林这样一个小地方把诊所经营得如此红火,此人也算是八面玲珑了,不过在秦宁眼里,这种喜欢扯大旗做虎皮的人见得多了,所以只能直奔主题。
“唐先兆你认识吧?”秦宁问。
“认识啊,汤林就这么大点儿,窗帘店的唐老板谁不认识?”钟会超嘴角上扬,笑着答道。
“这个月25号,他来过这里吗?”
“来过啊,那天正好我在,他说自己睡觉冻着了,感冒,咳嗽很厉害,还发烧,我让护士给她扎针输液,结果护士扎了两次都没扎准,最后还是我给他扎的,哈哈!”
“他几点来的,几点离开的?”
“下午两点多就来了,输液后四点多离开的。”
从整个案件来说,会超诊所只是核实唐先兆行踪的其中一环,既然已经证实了唐先兆曾经来过,以及来去的时间段,也就算核实清楚了,沈小林和秦宁便起身告辞。
“沈队长,下一站去哪?”从会超诊所出来,秦宁又笑着问道。
“噗……宁哥,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一个派出所小民警,什么沈队长啊。”沈小林苦笑。
“那可不一定,焦勇那小子刚上班的时候可不如你。”
“焦队?”
“嗯,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宁哥你说。”
“焦勇刚上班的时候,还没对象,有一次啊,别人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也屁颠屁颠地去跟人家女的见面去了,结果到地方人家一问,你贵姓啊?”说到这里,秦宁捂着嘴笑了。
“见面问姓名,没毛病啊?”沈小林疑惑道。
“是没毛病,嘿嘿!结果焦勇说,我姓焦,哈哈!人家女的以为是流氓话,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起来就走了!”秦宁说完,又大笑起来。
沈小林半天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不知什么时候,秦宁的笑声停了下来,看着沈小林说道:“你小子整天黑着脸,我虽然才认识你两天,但就没见你笑过,这样不好,轻松点儿,刑警也不是总要黑着脸办案的。”
“可我没什么恶意啊。”沈小林说。
“我知道你没恶意,但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你这样下去,不光跟同事搞不好关系,连群众走访调查都搞不好。”秦宁说。
沈小林点了点头,心想,或许秦宁说的有道理,可自己的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原生家庭?情感经历?沈小林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可是,当他刻意地把回忆阻断的时候,心底却本能地冒出了一个问题:辛晴最近怎么样了?
于是,昔日那张可爱的笑脸浮现在眼前,每一次都如此逼真。可每次见到那张梦寐以求的笑脸,沈小林的心底又会出现一个“理智”的声音:她家境好,人又长得漂亮,我这种家庭条件,配得上她吗?
辛晴堂姐的话又不失时机地砸进沈小林的心里……
天空传来几声轰隆隆的响雷,不知什么时候,天边的黑云已经聚集过来,把秋日的艳阳卷进厚厚的云层里。
秦宁一个老刑警,此刻不难发现沈小林的异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回队里吧,快下雨了。”
“你先回去吧,我回派出所一趟。”
和秦宁分开以后,沈小林并没有回派出所,而是只身一人回到了刘大利案的案发现场。
汤河上空的那团黑云已经散去,天空有些发亮,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砸在沈小林的身上,也砸在田野里、汤河里、河边的淤泥上。那一组清晰的脚印已经渐渐模糊,沈小林抬头望去,汤河水一改往日的安静,激烈地流淌着,河水不时地漫上河岸。
汤林刑警队会议室,众人都惊讶地望着门口的落汤鸡沈小林。
“我以为你在所里一时半会不来了呢,怎么也不说一声,派辆车去接你啊。”秦宁站起来说。
沈小林没看秦宁,而是径直走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丁延东面前,拉着他的手腕,给丁延东吓了一跳。
“硅藻成分!”沈小林大声说道。
“什么龟澡鳖澡的,你赶紧滚到浴室去洗个热水澡!”秦宁走过来埋怨道。
可沈小林像是着了魔一般,依然拉住丁延东的手腕不放,说:
“检验硅藻成分!死者!河水!”
丁延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秦宁以为他要发火,赶紧过来劝,没想到丁延东盯着沈小林问:
“你怀疑那里不是第一抛尸现场?”
“没错!”沈小林两眼放光,“毒物致死已经可以确定,河边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我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那里连第一抛尸现场都不是!”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情此景在年轻刑警武毅和张建眼里,就是一个疯子在胡闹。可是丁延东心里却非常清楚沈小林在说什么:
每个水域的硅藻成分都不一样,就连同一条河的上下游的硅藻成分也不相同,有一项工作他们确实没做,那就是提取汤河不同水域的样本,与刘大利体内的硅藻成分做对比,只有硅藻成分相似的样本,那片水域才有可能是第一抛尸现场,在那个地方周围,才有可能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丁延东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立刻就跑了出去。
焦勇不禁摇头苦笑,上来掐住了沈小林的脖子道:“臭小子,我都不敢这么使唤老丁,你居然能使唤动他,来来来,这个位子给你坐。”说着就要把沈小林摁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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