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时,玉楹和明澈都已经醒了过来,见到玉九陵,一人一妖一上一下的抱着她放声大哭,玉九陵安慰完这个安慰那个,最后还是花藉婆婆出言相劝才将两人拉开了。
似乎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惧意,两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玉楹那天遇到的道长是个鹰妖所化,若不是花藉婆婆上山采药恰好救了她们,怕是明澈必死无疑了。
雨,从半夜时分落下。
玉九陵轻轻从床上起身,晚上休息时,玉楹和明澈一左一右将她挤在中间,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房间,她无法,只得与两人同睡一榻,幸亏三人皆是体形纤细,这榻倒也不觉得挤,只是,玉九陵睡不着。
花藉婆婆正在药房检药材,听到门口有动静,头也没抬的问:“睡不着?进来喝杯茶吧。”
玉九陵笑笑收伞进门道:“婆婆还是老样子。”
“年纪大了,也睡不着,趁这会儿还清醒把药捡捡。”
她说着收了手上的东西,上前替玉九陵倒了杯热茶,两人在桌边坐下。
“何事睡不着?给老婆子说说看。”
玉九陵浅浅的尝了口那茶,清香中略显苦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告诉她,自己不想再做这掌门了,会不会太自私,老祖临终时对自己无比信任,可自己却这般让他失望了。
“那小和尚是什么人?”
她不言,花藉婆婆也并未强求,只是换了个问题。
玉九陵:“他是鬼子。”
“鬼子?你不是去了魔界?”
“我在魔界被翟越与万莫尘围攻,仓慌而逃之时他救了我。”
“等等,万莫尘怎么会和翟越一起?”
玉九陵停到这问话,指腹磨着手中的杯沿叹了口气,她极少叹气,这一声,叹的花藉婆婆心头一震,她却又抬头笑了,笑的有些无奈,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啪”!
花藉婆婆一掌拍在那木桌上,震的桌上的茶盘一跳,杯中的茶水跳出些许落下,可见她怒气之极。
“婆婆,我这次回来,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说,婆婆能做的一定做的,还有那姓万的小子,老身定不会放过他,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年他进宫之时我就看出他没安什么好心,整天就知道黏着月丫头……。”
话至此,她突然又想起当年万莫尘入宫是玉九陵带来的,只得讪讪的住了嘴,可脸上的怒气却未消。
“婆婆,万莫尘的事我来就好,您先帮我看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她将手腕置于桌上,现在最急的,是她需要自己的法术回身。
花藉婆婆两指按于她脉上,顷刻间面上大惊,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玉九陵正欲解释,却听婆婆突然面上一改,痛意顿现。
“丫头,我时间到了,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闭关。
雨还在下,玉九陵坐在茶室中发呆,青绿色的茶水中印着她的寂寥空虚的倒影,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颇显幽静萧凉,不知道自己这般做对还是不对?
不知师兄可能依约去寻掌门魂丹的继承人?
老祖如果知道她这样没用,只当了三年掌门便弃之而逃会不会责骂她?
长老们和弟子们如果知道她的想法会不会恨她?
她这样做与逃兵有何区别?
还有玉楹和明澈?
…………
“想太多人会变老的。”
一声清隽的朗声从身后响起,玉九陵回头一看,王只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里,一身粉衣,清亮张扬。
“你怎么在这儿?”
“只许你睡不着,不许他人出来转转吗?”
他大跨步走到茶桌旁,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我看你在这发了半个时辰的呆了,心下觉得再不叫醒你,怕是你胡思乱想的厉害了,心里定会累极了。”
“我……。”
玉九陵张了张嘴想反驳他的话,可却不知说些什么。
“你总喜欢蹙着眉,却不知思虑太多伤身伤心,有些事想又有何用,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苦闷烦心,那怕是天下再无欢乐了。”
“我不是苦闷,只是无法抉择罢了。”
“哪里有抉择不下的事,不过是舍得舍不得或在乎不在乎罢了,人该活的清爽些,在乎和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人便无法遇见幸运,就像是一根根扎在心上的丝线,你放不下去剪断它,便只能由它扯着你的心永远的呆在一个地方,动也动不得,其实对这丝线而言,或许有更好的去处,别人的心上,有大把的空间等着它哩,人界离了你不会崩塌,玉峥宫没了你也不可能化为灰烬,莫要把其他人想的太不堪了。”
他这番话说的直接,却也苦口婆心,他看出来,玉九陵心事太重,总觉得这人间的一切责任都该由自己担着,可她哪里知道,这世间的人与事太多了!
“可我对不起老祖。”
她几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竟微微有些哽咽。
愧疚,还有委屈。
为什么委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委屈。
“罢了,我们出去走走。”
他起身拾起她竖在门边的油伞,见她坐在那里不动,上前拉起她道:“再坐下去,你怕是不知又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出了药房,两人在这山中兀自的瞎转着,青石板上本就有些绿色的青苔,再加上这小雨,湿滑不已,玉九陵脑子里乱乱的,脚下也走的不踏实,身子一滑,吓的她猛然回过神来,慌乱之下扯住了身旁王只炎的袖子。
“让你走路时再心不在焉。”
王只炎扶住她,话里夹着些笑意。
“多谢。”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看看。”
玉九陵没答话,松了他的袖子上前坐到了亭子里的石桌旁。
王只炎收了伞,见她似乎没那么愁绪了,道:“烦时莫要坐下,须得起身,方能去忧。”
“谁说的?”
她烦忧之时最喜找个地方坐下或躺下,方会感觉舒服一些。
“我说的,你一坐下,就难起来,越想越愁,越想越乱,来来来,快起来。”
他说着上前拉她,玉九陵不愿起,便似小孩子使性子般坐在那石凳上不动,王只炎心下一转,指着那凳子作惊恐状道:“好大一只蜈蚣!”
却听玉九陵悠悠道:“月灵山上的蜈蚣二百年前就被花藉婆婆全捉掉制成药材了。”
失策!
王只炎心里念着,却没放弃,弯腰想直接将她抱起,可玉九陵倒是警醒,他手刚揽住她的腰,她便脚一用力,蹬起那石桌的桌沿,翻身跃到了王只炎身后。
“不错,没了法术,功夫倒是挺俊。”
玉九陵怒眉一横道:“你再动手动脚,我趁你现在也没法术废了你。”
“好啊,那不如我们就在这亭子里比划比划如何?”
“怕你不成?”
玉九陵笑,旋身跃起一脚踢向他的肩,王只炎笑,上钩了。
他就是不喜她坐下后那幅忧愁的模样,便尽量不要她想那些破事,打打杀杀有时候也别有情趣,特别是在这萧凉的雨夜。
“哈哈哈,没想到玉掌门也有这般风情!”
阴沉的男声从林中传来,玉九陵与王只炎皆是一惊,糟了,花藉婆婆忘记设结界了。
那棕衣的中年男子从林中跃出,落在亭前的空地上,双手背于身后,表情阴鸷森冷。
是鹰妖。
看来他从花藉婆婆手里逃掉了。
“玉峥宫的弟子们皆言玉掌门已死,却不知您居然在这荒山中与这小和尚打情骂俏,这若是让您门下的弟子知道了,怕是要伤心极了。”
“闭嘴!”
玉九陵冷声喝下他的话,上前两步道:“小小鹰妖也敢如此造次,不自量力!”
“玉掌门,您别我对耍您那掌门威风了,刚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们现在都没有法力,你以为你现在斗的过我吗?”
话落,他突然伸手向她而来,王只炎眉头一动,林中顿时风起枝摇,就在此时,一束白光自亭上直飞而出,速若闪电,直将那鹰妖轰出几丈远。
玉九陵感知到那股熟悉的能量,面上微喜从亭中出来向上一望,果然,是玉九沉。
”师兄!”
“师妹。”
他依旧青衣肃冷,仙姿容发,只是眉间有些淡若莲花般的忧。
那鹰妖见状不妙要逃,玉九陵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对玉九沉道:“师兄,不能让他走,杀了他!”
这鹰妖三番两次进犯,上次伤了明澈,这次又来捣乱,而且,他既已知自己未死,便决不能让他这样走掉。
玉九沉微微点头,五指一扬,便将那鹰妖击了个魂飞魄散。
修仙之人不爱杀生,可玉九陵对于行凶作恶的妖孽从无怜悯之意。
“师妹,我找到掌门魂丹的接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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