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本文为悬疑推理,不知道有没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欢迎留言探讨。)
已经凌晨两点了,陈家栋起来煮碗泡面吃,不吃点东西肚子饿的实在睡不着。这幢烂尾楼好就好在施工时用的电没有掐断,还能通电。
泡面的香辣味一会就随着热腾腾的白气飘到了睡在另一边的陈好运的鼻子里。他打了个喷嚏醒了。
“把我熏醒了,我好不容易忍着饿睡着的。”
“实在不好意思,我买了明早9点那场上半场的大球,中了后请你吃大餐。”
“你买了多少,还能吃大餐?”
“买了100,赔率是0.9,到时抽个30块出来,咱俩出去好好吃一顿。”
“买了100?”陈好运倒了杯水喝下,“那你只剩下40几块钱了,怎么不分散一点,三十三十的搞嘛,多搞几场,风险小一点。”
“没事,看准了的,就等着明早上收米好了。”
“随便你哦。”
陈家栋把泡面捞出来,分了两小碗,端了一碗拿去给室友。
“只有香辣味的,你吃一点垫垫肚子。”
陈好运接过去,吃得脸上的刀疤都渗出了汗水,他吃不了辣的。他脸上的刀疤是被高利贷追债的时候砍的,所以留了长发,一方面是可以遮住刀疤,另一方面是也可以省去理发的钱。因为可以省钱,陈家栋也跟着留起了长发,久而久之,两人连胡子也懒得刮了。两个人就像“野人”一样住在了这幢位于市区边缘的烂尾楼的最高楼里。
第二天早上9点不到,陈家栋就惊醒了。
“球赛马上要开始了。”他打开手机舍不得用流量看直播,就用比分网看比分。
到了9点35分,上半场已经过去了一半多的时间,两只以进攻为主的球队居然连一个球都还没进。陈家栋整个人焦躁起来,背上如负芒刺扎得厉害。
“买大死等,买小等死。”他习惯性地安慰着自己。
“还没进球么?”陈好运也醒过来,他总共身价只有五十几块钱了,这两天状态不好,他要缓一缓再搞。
“这两只球队搞逼啊,再不进球,祝他们全队空难,他妈的。”
这时,陈家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妈怎么又来电话了?”
他接起来:“喂,妈,我还没死,那帮狗日的又上家里去了?”
电话那头是陈家栋母亲孱弱的声音:“嗯,昨晚来的,砸了些东西,说是让你打电话给他们,不然要烧房子,今天他们还要来,你千万别回来。”
“我死了算了,妈的,狗日的,不就是欠几十万块钱嘛,死了就一了百了了,看他们向谁要债去。”
“儿子,你别生气了,你在外面躲一躲,钱妈妈帮你慢慢还。”
“妈,我不说了,我要盯着球赛。”
“儿子,你又在赌了,你听妈的别赌了,你上次不是答应过妈吗,已经输了几十万了就算了。”
“妈,你相信我,我已经找到规律了,总有一天会赢回来的。”
“儿子,儿子你听妈……”
“妈,我挂了。”
陈家栋挂了电话后,赶紧刷新了一下比分,上半场快结束了,比分还是0:0,他买的是大3球,没戏了。
“妈的,狗屎,全他妈狗屎。”陈家栋差点想把手机砸了。
陈好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你的网贷还能贷么?”沉默了半晌后,陈家栋又把希望寄托到了网贷上。
陈好运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不管了,我把信用卡里最后的500去取出来,反正破罐子破摔。”
陈家栋负着一肚子气出去取钱,然后买了点熟食和馒头、啤酒回来。只能好好吃一顿,心情会好一点。
“我存了300到账号里,再最后博一博。”
“先缓一缓,状态好了再搞。”
“嗯。”
熟食是猪头肉、鸭肉,两人饱餐了一顿。
“上去透透气吧,我怕忍不住又要去搞,怕上头。”
“好,上去透透气也好,或许会转运。”
两人住的是顶楼,顶楼上面就是烂尾楼的露天平台,穿过安全通道的阁楼小门就登到了平台上。
“这里看出去视线还真是挺好的。”
“站的高,望的远。”
“这么好的位置怎么会烂尾?”
“赌输了呗。”陈好运笑着说。
“听说这老板跑路了?”
“不是,我听说是跳楼自杀了。”
“自杀?”
“嗯。”
陈家栋看着远方呆了良久,“这自杀还真是需要点勇气哎。”
陈好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刀疤咳嗽了两声:“但是跳下去就轻松了,哈哈……”
陈家栋转过来看着陈好运,“你说我们会,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知道。”
“嘿嘿,万一我哪天真跳了,你可得帮我照顾我妈哦。”
“去你的,少扯蛋,咱哥俩肯定会上岸的。”
陈家栋慢慢走到了平台边缘,趴在一米多高的水泥护栏上往下一看,心里直发毛。红色的内裤挂在窗台外挑起的木板上格外醒目。自从赌球之后,陈家栋穿的都是红色内裤。他正看得出神,忽然来了条微信,是他妈发来的。
妈:今天来要钱的已经打发走了,村长出面解决的,我们慢慢还,你不要想不开。
后面是一个53块金额的转账。
妈:我一大早去卖了点鸡蛋赚了53块,你先拿去用。
妈:你在外边要好好生活,妈老了,没用了。
陈家栋转过身,靠着水泥护栏坐下,呆呆地望着远方。
(二)
三天后,陈家栋终于把账号里的钱都输光了。人也感冒,头痛得厉害。晚上焦虑地睡不着觉。
“我出去走走。”
“哦。”
陈家栋来到马路上慢慢地走着。
“买点药吧。”这样想着,他在烂尾楼附近的平家村站上了公交,坐了五站路下车,然后找了个药房花六十几块钱买了点感冒药和安眠药。口袋里还剩一百多块钱,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他买了两件大红色的T恤,是该换件衣服转转运了。最后又买了两大袋泡面,一袋香辣味,一袋海鲜味。
陈家栋坐上公交返回,过了几站后,掏出手机拨了讨债人的电话。电话那头一接通就是噼里啪啦一顿骂。陈家栋只能静静地听着。到后来他的耳朵都受不了,索性开了免提让他骂个够。公交车上坐着五六个乘客,都转头过来看向这边。
“你再不还钱,老子剁了你,你有没有听到,白痴?”
“我只说一句,你们要是再去骚扰我妈的话,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个傻逼还嘴硬,你他妈到底躲在哪里,敢不敢说出来?”
“我不想再跟你们废话,反正想要我还钱的话,就别去骚扰我妈。”
公交车在平家村站停了下来,陈家栋下了车。电话那头还在威胁他,他挂了电话,回到了烂尾楼里。
当天晚上,吃了药后,陈家栋睡的还不错。第二天上午他穿上新买的T恤到楼下跑跑步锻炼下身体,绕着烂尾楼小跑了几圈,正慢下来休息的时候,突然看到三个纹身大汉从公交车站那边朝他冲过来。陈家栋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人就是讨债的人,撒腿就跑。
“该死,千万不能让他们逮到。”陈家栋这样想着跑进了烂尾楼里,他越跑越高,越跑越快。三个大汉紧跟着也跑了进去。
“你给我站住,老子逮到的话做了你,妈的。”
陈家栋哪敢停下,一口气跑到了平台上,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妈的,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跳就跳了,老子愿赌服输。”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冲到水泥护栏处,想都来不及想就跳了下去。
18楼!!
“那小子跳楼了!”最快冲上平台的大汉眼睁睁看着陈家栋跳下去,竟吓得不知道进好还是退好。
“刚才路上肯定有人看到我们追他了。”
“怎么办?”
“妈的,看下再说,怕什么?”
三人挨着走过去,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从最底下传上来。趴在水泥护栏上往下一看,只见陈家栋趴在地上脑袋开了花,大红色的T恤特别刺眼。
路上有人尖叫起来,三五个行人离尸体远远地看着,有人抬头往烂尾楼的楼顶看。三个大汉赶紧蹲下。
“走,妈的,便宜了这小子,贱命一条。”
过了一会,警车呼啸而至,拉起了警戒线。
陈好运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尖叫声惊醒,趴在窗口一看,知道出大事了。
“陈家栋真是个傻逼啊,居然真的跳楼。”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来这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警察上来一查,就肯定要麻烦死。”陈好运赶紧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把房间里的水泥袋和木板挪到一旁,尽量看起来没人住过的样子,背起背包,悄悄地下楼从后门走了。
(三)
警察从陈家栋的尸体上找到了一部手机,里面都是网贷的APP。微信里面有他妈妈给他转的53块钱,但是钱已经花掉了。警察从通讯录里找出陈家栋妈妈的号码打了过去,通知她来认领尸体。
陈家栋妈妈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警察带她到停尸房,她趴在尸体上哭了一夜。在家里的时候她常常想起儿子说的那句“死了算了,死了一了百了。”现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经过几天的走访侦查,警察锁定了三个纹身大汉最有嫌疑,但是还不能确定是他们直接推死者下楼的,还是死者自己跳下楼的。陈家栋的妈妈谁也没怪,只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染上赌博,处理了尸体后,她一个人带着骨灰盒回到老家,谁也不想见,只埋头干活,有时候会呆呆地望着远方叫着儿子的名字喃喃自语。有人说她思儿成疯了。
陈好运跑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看到新闻上报道年轻小伙子陈某某因为染上赌博还不起网贷被逼债跳楼身亡的消息后。他决定戒赌了,他自己是孤儿,因为买球和陈家栋认识,两人成了朋友。陈家栋帮过他不少忙,还借钱给他吃饭。他下定决心不能步陈家栋的后尘。
(四)
春去秋来,一晃过了三年零四个月,但是三个纹身大汉还是没有被抓到,一切似乎都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了。这天,秋风呼呼地刮着,陈家栋的妈妈在地里收庄稼,一个小伙子带着帽子走过来问她:“你是陈家栋的妈妈么?我叫陈好运,是他的朋友。”
陈家栋妈妈转过身来看着陈好运,眼神呆呆的看了很久很久,忽然泪光闪动,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摸着陈好运脸上的伤疤问:“一定很疼吧?”
“还好,还好,都好几年了,已经不疼了。”
“走,跟我回家。”
“哎。”
回到家里,正堂的骨灰盒旁供着香烛。陈好运点了香认真的拜了三拜。
陈家栋的妈妈做了三菜一羹招待陈好运。有尖椒炒肉片、老干妈闷土豆、虾皮炒丝瓜和酸辣豆腐羹。陈好运一路赶车过来,确实没吃什么东西,狼吞虎咽连吃了三大碗饭。
“慢慢吃,别噎着。”
“嗯,以后我留下来照顾你。”
“不,不要留下来,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回去的时候,把帽子带好,外面风大。”
陈好运沉默了很久。
“嗯,我有空的时候多来看你。”
“不,不用,我不用你担心。”
陈好运吃饱饭,最后只剩下一点虾皮没有吃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你在外面需要花钱,好好过日子,我在家里有吃有穿不用担心。”
陈好运不再争辩,留下钱就走了。
陈家栋妈妈想喊他把钱拿走,但是终究没有喊出来。她看着陈好运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半晌后,默默地走到骨灰盒旁上了香,拜了三拜。
(五)
在陈家栋跳楼后的三年零四个月里,警察始终都没有放弃对三个纹身大汉的追捕。可是因为没人瞧清楚三个大汉的正脸,人海茫茫中始终抓不到他们。
这天,去拜访黄大力警官的石等等很有兴趣地听他们讲了这个陈年旧案。
“这么说来,那天死者是去买了感冒药回来的?”
“嗯。”
“那为什么要买安眠药,感冒药不是也有安眠作用吗?”
“他网贷欠的多,被人催债肯定晚上睡不着,用安眠药加强一下也不奇怪。”
“为什么会买两件同样的红色T恤?”
“我们调查后得知死者和一个赌友一起住在烂尾楼的顶楼,所以这件衣服肯定是给他同伴买的。”
“他同伴人呢?”
“应该是怕惹事上身,悄悄溜了。”
“他们住的那间房间里有什么线索留下?”
“他又不是死在那个房间里,怎么会有线索留下?”
“黄警官,你们没查?”
“查了呀,查不出什么,哦对了,就是他们房间里有一条宽五十多公分长四米左右的木板,是工人们弄房子的时候搭在架子上垫脚用的,上面留下了一对比较清晰的脚印。”
“宽五十多公分长四米的木板?”石等等思索道,“脚印留在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我想想哦。”黄大力警官回忆了一会,“你稍等下,我把卷宗拿来看下,日子一久,没特别放在心上的事就忘了。”
一会,黄大力警官找来了当年的卷宗,在里面找到了脚印的位置。
“脚印是留在木板的其中一端,离端口大概四十多公分距离的样子吧,来,你自己看。”
石等等拿过卷宗仔细看。
“脚印的方向是正向朝另一端的。”
“这没什么好奇怪吧,他们生活在房间里,房间里有木板,总会不经意的时候踩到的。”
“这脚印的样子不像是随便踩的,咦,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放在窗口的水泥袋啊,里面还装满了水泥。”
“一袋水泥有多少重?”
“50公斤上下吧。”
“那这里十袋水泥就有1000斤了?”
“应该是的。”
“等一下,让我想想,我感觉哪里有点不对。”石等等脑海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哪里不对?”
半晌后,石等等问:“陈家栋不是躲在烂尾楼里的吗?怎么讨债的人会找到他?”
“这……”黄大力警官疑惑地看着石等等:“你是说,他的同伴出卖了他?”
石等等迅速地翻看着卷宗。
黄大力一拍脑袋,跳起来:“对了,肯定是他同伴出卖他了,我估计他的同伴欠着陈家栋的钱,只要陈家栋一出事,他的钱就不用还了,肯定是这样,赌友哪有友谊。”
石等等突然停下,盯着卷宗:“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对?”
“卷宗上说,陈家栋在公交车上是开着免提和讨债人通话的。”
“那又怎样?”
“公交车会报站,一开免提,到了哪站都被对方听到了。”
“哦,这么说来,是陈家栋自己疏忽造成的。”
“不是疏忽。”石等等眼神中闪着光:“是他故意的。”
“故意的?”
“嗯。”
“他故意引得讨债人上门,所以虽然感冒刚好一点,就到楼下去跑步锻炼,目的是被讨债人看到。”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他可以死了。”
“死了?”
“嗯,死了就一了百了,就没有人向他讨债了。”
“那……”
“他虽然跳下去了,但是是跳在了从顶楼窗户里延伸出来的木板上,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是面朝墙壁轻轻跳下去的,所以脚印朝里。”
黄大力警官顿时有点醒悟:“这么说来,木板变成了一块跳板?跳板的一头放在窗外,另一头放在房间里,并且用水泥袋压牢?”
“嗯。”
“那,那真正跳下楼的是另一个人?”
“就是他的同伴,只不过陈家栋把自己的手机塞在了同伴的口袋里。”
“他的同伴怎么会自杀?”
“他的同伴是被他扔下去的。”
“扔下去?”
“嗯,你忘了安眠药了?”
“啊,原来如此,那时间够么?他从跳到木板上,进到房里,再扔同伴下楼,还要抽木板。”
“只要有充足的准备,再和三个追他的大汉拉开距离,肯定够的,大汉对烂尾楼不熟肯定一时追不上他。至于木板根本用不了现场抽,事后慢慢抽也来得及,谁会注意到窗口有这么一截木板。”
“似乎也说的通,不对不对,万一他跳到木板上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谁会无缘无故抬头看一幢烂尾楼的窗口啊?而且一个烂赌徒到了这个地步肯定要搏一搏,他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了。”
“嗯,有点道理,那他装出自杀假象是为了骗那三个讨债人,他们不会看吗?”
“会看呀,但是他的同伴和他穿了同样的红色T恤,同样留了长发和胡子,从平台上看下去怎么会辨别的出来,他们也不敢近距离去看。”
“不对啊,那他母亲来认尸也没看出来啊?”
“他母亲看出来会说出来么?不是刚好顺水推舟帮儿子一把?陈家栋的智商遗传了他的母亲。”
黄大力重重拍了下脑门:“妈的,这么说来,我们被骗了三年多?接下去怎么办?去哪里抓人?”
石等等沉默了片刻。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陈家栋应该会回家看他妈妈的。”
“对,对。”黄大力警官说着重重的抱了一下石等等,右手举起了大拇指。
石等等被抱的咳嗽了两声,脸上也是无奈地笑着。
(六)
陈家栋走出了村子,他不敢回头看母亲的眼睛。脸上的刀疤刻上去后已经有三年多时间了,早已没有疼痛,但是心里的伤疤却这辈子也好不了了。他避开大路,从小路上一步一步踏入了荒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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