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有没有失眠？”

“嗨，你有没有失眠？”

一、梦醒时分

这是哪…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非常熟悉，一个穿格子衬衫地中年男人在黑板上刷刷的写字，发际线很高，头发稀疏，但又梳理得非常清爽、整齐。

没错，这是我的高中数学老师，也就在他的课上我敢睡觉，因为每次他叫我回答问题，我都会回答得出来。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环顾了四周，看到陈晓卿在桌底下看着手机，我想，一定是nba开始了吧，今天似乎是火箭打湖人，哈登对战科比，嗯……虽然不怎么懂篮球，但球星名字听多了也就关注了一下。说起来，我是个没有偶像的人，以前有过，但喜欢的女孩子曾表现出偶像的痴迷，让我非常吃醋，内心不由想出我也想当偶像的想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第一步就是不能将偶像看得太高，这样子，超越起来在心理层面上来说容易的。因而，别人跟我说什么明星，球星，我一概以平常心对待，哪怕超级英雄这类虚构的人物，我也觉得终有一天自己会在某种形式上成为他们…这，确实年少轻狂些啊…

视线转向左前方四十五度，顿时觉得心脏蹦蹦跳，这真是种久违的感觉，内心深处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停了下来，全世界只留下这个人，她眉目间认真的神态，侧脸完美的角度下正好映着光线，她的目光随着老师的动作而动，多么想将这个侧颜画下来啊……

“祝斌，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同学们的目光集中到了这里，我慌忙间收回目光，匆匆扫了眼黑板，看到一道还没解的题目，是我比较熟练的三角函数，霎那间脑子里有了计较，“这里要运用公式，将等比数列结合进去，然后通过计算，答案应该正好是1。”

“算你聪明，下次可不要盯着人家看了。”中年人无奈道，全班一阵哄笑，我脸一红，赶紧坐下，余光瞥见她正在对我微笑。我立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朝向黑板，装作不再有杂念，可眼神终究会时不时地望向她。

突然，画面一转，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穿着白色体恤和牛仔背带裤，画了淡妆，鼻尖是青草味。周围的景色也变成了一幢幢的高楼大厦，华灯初上，她抿着嘴，毫无笑意。

“你再主动点，就好了。”

“…”

“我觉得你没有担当。”

这一瞬间，脑子里回闪出很多画面，连带着眼泪都溢出眼眶，我赶紧冲上前去抱住她，可是方才明明还有实感的，却在刹那化为泡影，消散到空气中。于是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这就是所谓青春的懦弱和彷徨嘛？

…

随着我睁开眼睛，脸上湿答答的一片，做梦能哭成这样，确实很伤心了。我看了眼手机，显示在凌晨两点，不禁懊恼，似乎今晚又睡不着了。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很多次，我也一直尝试重新入睡，可是闭上眼，那一副副画面又回来了，接着情绪就会涌上来。那种心如刀割般的感觉，会慢慢渗透到全身。

人这一生总有为之执着的事，我执着的是情，因而情伤最痛，痛到夜不能眠。更何况，就我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个梦还夹杂着我最美好的青春，很明显，它们已经被挥霍完了。

而最无奈的是，如若你以此求助于他人，大部分情况你会碰壁。越长大，你越会发现周围的人越会劝你无所谓点。但我也没看到有人在降职时能爬起来那么快，也没有人在面临亲人逝世时能置若罔闻，更没有人能在公司破产时熟视无睹。每个人所看重的不同，其占人生意义的比重也不同，放下谈何容易？佛渡有缘人，但佛亦避红尘。很多重视感情的人，最后其实都被迫隐藏了想法，在敏感的地方扎满了刺，再也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了……

哎，又是一个不眠夜，我不得不起身，看起了最近新买的小说，或许，这能让我再次入睡也说不定吧……

二、白天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公司的，昏昏沉沉的，同事讲了什么话，我都听不清楚，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为了提神，特地买了罐红牛。

但是，牛磺酸似乎并没有起很大的作用，这疲惫的身躯让我感受到了千斤般的重量。抬手、吃饭、做事情仿佛都在吸纳我的生命，我产生了种错觉，自己成了一口底部漏了的缸，里面本来放满了水，现在一直漏啊漏啊。

我还是无奈，如果是上学，我一定会翘课的，没有什么比睡个好觉更重要的事情了吧。如果有，那一定是为了不要饿死。上了社会，房租、社会地位、温饱、健康、国家福利，工作待遇、年薪、孩子的教育基金、结婚的钱、谈恋爱的钱，这种种的现实问题，都需要付诸劳动，不管是本应令人尊敬的体力劳动，还是确实被人尊敬的脑力活儿，都需要损耗自己的性命。若努力些，自然能让自己保养好些。这台名为祝斌的机器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更高的价值来着，直到报废。

哈哈哈，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得继续工作才是，可是，真的好累啊！……你试试几天几夜失眠还很富有责任感地去上班，而且在理智分析下你觉得你的失眠很没有道理，很没有意义，为情所困？这明明是个笑话！

可……真的是笑话嘛？

我不敢回答了，以前这种问题我一定会回答的，并且非常坚决的那种——不是，绝对不是！为情所困，明明就代表着对这份感情很认真来着，才会纠结才会痛苦，才会夜不能眠啊！我的三观由感情而建立，现在你跟我说我的地基塌了，换个人能受的了大厦崩塌带来的破坏力嘛？

不过现在，上了社会，你会觉得，为情所困这种笑话只是在拷问你，是想死还是要一份得不到的感情。是的，如果继续为情所困，死亡，似乎很接近来着，你可以感觉，你每一天都离它特别近！近到周边的气压都低了，什么是气压低呢，就是你能感受到有什么在压迫自己，虽然身板挺得特别直，但走路会特别累，有什么抗在身上，再也无法如年少无知时那般跑得轻快了。

哎呀，不好，工作报告上又写错日期了，还不能涂改！好吧好吧，那就重写一份吧……这该死的失眠！

三、又一夜

距离上一次失眠好像才几天，又做了个梦，这次梦到了另一位，大学时候认识的来着，高中里的那位让我郁闷了两年，我就遇到了她。

她对我甚好，就是好得有些不太真实，让我感觉到了未来无望，即便她内心坚决，但我似乎觉得她爱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更多的是把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当作是一份信念在坚守着。

我知道，我不能拖累她了，其实还是内心的懦弱和自尊心作祟。人是长大了，想法也成熟了，但这方面却毫无长进，或许感情方面的成熟是要靠经历去堆砌的。

宁教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带着这种幼稚的想法，我提出了分手，实际上我只要鼓足勇气就完全没问题的，前方道路再崎岖，到头来也弯不过自己的心。而这份明悟，是现在才有的，但随之而来的又是痛苦，痛苦的形式大抵相同，因为根源都是情，而它偏生就是我最在意的。

可惜，幼稚、固执就是得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错过，不管是被迫错过，还是主动错过，没有哪个更痛，都很痛。前者是让人想不清楚而难以接受现实的苦楚，后者是想清楚了主动承担痛苦去伤害别人，让自责夹在当中的苦楚。

哎，念及此，似乎今晚，又难眠了，也罢，我开始阅读起《月亮与六便士》，这本书在失眠的时候读特别有味道，大概越是困顿越是能对文学作品有所感悟，平常叫我看这种东西，估计看个两页纸，我就想撕掉，折成纸飞机从窗户内扔出去……

四、又一天

顶着厚重的眼袋穿行在人群中，通勤路上总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的人总在身旁出现，哪哪都是她们的影子。

现实并非全是真实，而梦境又全非虚幻。

我接受了梦境的真实，因而现实过得虚幻些。

这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很神奇，就像元神出窍一般盯着自己的肉身行动，可是困就是困，看物体总是扭曲的。

脑袋又疼的很，让我思考一件事，我能想很久，这会儿再让我去解三角函数我一定会被数学老师拧耳朵，并从这中年人的脸上解锁一个“你终于被我逮到了”的稀有表情吧。想到这里，又开始怀念起了高中生活。

行吧，就以这虚幻的状态面对这一整天的现实吧……

迷迷糊糊地上班，我也不知道红牛有没有起作用，我又不知道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了，我讨厌这种生活，明明有目的却过得漫无目的。明明能更好地表现自己却成了行尸走肉。但我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失眠，白天我就想着一张软软的床，美美地睡一晚，让这厚重的身躯得到彻底的解脱。

五、“嗨”

这天，又是一个梦，又梦到了二者之一，她们几乎成了我的梦魇。我记得不知谁说起的一句话：男孩得经历三个女孩，一个教会他爱人，一个教会他照顾人，一个则成了他的终身伴侣。

像这样的经验之谈我还听到、看到很多，大多数都是描述不懂事的孩子怎么变成大人的一个过程。甚至还专门有文章去记录、分析这些。诸如标题“男孩子就应该这样，才能得到女孩子的喜欢”，“女孩不喜欢男孩这样做”，这样的类型。

我还是比较相信“三个女孩”这样的观点的，无他，纯粹因为我遇到了第一、第二种姑娘，她们还真是让我魂牵梦绕啊……

我不禁想到了五月天创作的《你不是真正的快乐》的歌词——“为什么失去了，还要被惩罚呢？”嗯.......似乎讲的就是我这种情况。明明我也是失去感情的那一方还要被这些情绪折磨得睡不着呢？或者说，如果在感情里争个对错的话，那我这样是算对，还是算错？其实内心深处有答案的，每个人都有，只是，我不愿意把它挖出来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想看书了，我打开了手机，随便找了个社交软件。根据某些好事者普查，似乎有百分之三十的年轻人是跟我一样在这个时间点失眠的。或许找个人随意扯两句能解解乏。我点击了匹配，随着画面跳动，有一个头像是一根萝卜的女孩子进入了视线，而我的头像正巧是兔子，出于一份莫名的悸动，我点开了她的对话框。

“嗨，萝卜小姐，这么晚还不睡嘛？”

“hhhhhh，我在修仙。”

“哦？不用啊，您已经是仙了。”

“hhhhh，什么仙？”

“仙女的仙啊。”

“谢谢你哦。”

说真的，每次对话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没什么劲，毕竟不像以前了。我们年少的时候，总会迎合别人，而别人恰巧会迎合自己。因为大家都带着一种对未知世界探索欲在找寻同伴，不像现在，生活的艰辛或者安逸，都把这种探索欲扼杀了。有了经历，人固然会成熟些，但相对的，知道的太多了，发生过的相同的事太多了，会对好像会发生同样事情、产生同样结果的情况失去兴趣。

“我刚做了个梦，醒的，睡不着了。”

“哦？梦见了什么？”

“梦魇。”

“hhhhhh，什么是梦魇？”

“梦魇，就是梦魇啦，总之，就是做噩梦了，然后睡不着了。”

“真可怜。”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我想。

“哈哈哈哈，你呢？”

“就是睡不着。”

看来跟我一样，有事情，不想说。这年头都是这样，要么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作”愁。明明没啥大悲之事，硬要去作出来，搞得自己很惨一样，其实不过是想求得关注和认同。不过从这个角度看，少年人们也是辛苦了啊，是大人们不懂事，才会使得少年人们出此下策。然后，这些少年人们也长大了，不这样做了，把心事都闷在心里，学习不懂事的大人们。久而久之，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就诞生了。

“好吧，我梦到前女友了，我很内疚，我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因为我的幼稚、自私、自尊心强烈、自卑，我还想再折磨自己很长一段时间。”

......

“我来这里，就是想跟个人聊聊吧，随便聊什么，反正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过了晚上，白天就忘了对方了。”.

......

对方似乎不想再回复我了，也是，大半夜的，本就情绪放大，还是听我吐槽负能量的，换了我，我也是要看心情。如果今天正好心情好，这个人算是我抽中的下下签吧。而且，女孩子似乎在感情上的事，总是成熟于男孩子，她们总是能在感情中的最后阶段表现得很理智。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失望攒够了，就不会有感情了？

“谢谢你，晚安。”大概是说出心里所想，总觉得那种折磨人的难受减轻了一层，我感到了倦意，我决定重新埋头睡觉。

合上眼，脑子里的想法，少了很多，你看，明明有些事的解决方式很简单，我却要找寻很久才能找到。我放松了自己的身子，让大脑想象一副自己躺在海岛的沙滩上睡觉的画面，海边的浪声“哗啦啦”，“哗啦啦”，在这一刻，我居然得到了某种美妙感，这是自成年以来，再也没有过的......

......

“叮铃铃”我睁开了眼，感觉世界从未有过的美好，从深眠中苏醒，虽然仍然不及年少无虑时那般舒爽，但也相差不远了。吐露心声，看来是种不错的方式。

我看了眼手机，居然有消息，点开一看，居然是“萝卜小姐”的回复，里面是一长段的字......

六、萝卜小姐

萝卜小姐很有可能是个住在地下室里，扣着脚，并时不时拿起来闻闻的糙汉子。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不禁打颤。

这个年头的社交软件里，照片可以是网上随便拉的，资料可以是假的。不过就算如此，冲跟她说话能让我美美睡上一觉这点，我愿意上这“当”。

反正未来也不一定奔现，现在有个人，能听我倒倒苦水，吹吹牛逼，卖卖粗识，也挺好的。萝卜小姐也很健谈，她总能跟我从这对明星离婚了的话题，扯到这世上有没有磁单极粒子。而又因为她居然知道磁单极粒子，这种神奇的事情，我总怀疑她是个爷们。

可是说话的语气，偏生又不是刻意装的，一般来说，一直刻意讲话女性化的是三种人：一种是伪娘，一种是专门骗无知少男钱的抠脚大汉，还有一种则是绿茶婊。注意哦，我说的是刻意。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我是能辨别的，当然，如果对方确实“功力深厚”，我也没办法，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雷区，但是萝卜小姐，却从来不会因为我非常个性化的想法而生气，她的态度非常包容，总是从从容容，给人感觉平平淡淡。若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她绝不会像我曾经一些脾气火爆的朋友，一触就炸，而是以委婉的方式告诉我。这对我而言，真的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又或者，我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吧。

若一个人软软糯糯地要我做一件事，哪怕对方是个男孩子，我没有任何出于保护欲和同性恋的想法，我也会去帮忙的。相反的，要是以指手画脚的态度，把我当做劳工一样的态度地去做一件事，即便对方是个软绵绵又可爱的美女，我根本无法假以辞色，我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个大半，后面草草了事。

萝卜小姐，从未发过自拍的照片，所作所言都是生活中独有的经历，她会突然拍下桌面，配上一个微笑的表情。似乎就在告诉人们，她很高兴，但是她只是分享这种高兴，因而她的评论下方，从不回任复何一个人。只有明白她意思的我，这时候就会去与她分享今天所遇到，或听到的有趣的事情。这种不言而喻的感觉，像极了认识多年的老友。

也正是这种细水长流般的相处方式，才真正温养了我那颗脆弱的心。萝卜小姐，就像我人生中的明灯，前方的路，虽然仍旧崎岖，但至少不是摸黑着走了。

七、尾声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以为，我和萝卜小姐在一起了吧。就像兔子和萝卜，老鼠和大米，总会被人臆想成一对。

其实，就像兔子和萝卜一样，她对我而言，虽说是爱情，但更是种类似于食物般需要生存的依赖。

很遗憾的是，萝卜小姐，似乎知道了这点，又或者，她更希望我对她的感情，更加纯粹些。

于是她消失了，不留一句话。从此了无音讯，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为此，我有段时间空落落的，又失眠了。

只是这样的失眠，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角色，只有我抱着手机，屏幕上留着“从此人海两茫茫，珍重。”。我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梦中流泪了，只是醒来，感觉内心就像无底洞，永不见底。

失眠的次数其实很少，我的精神也确实变好了，只是每次看到软件里的灰色头像，每次看到萝卜的图片，内心总是有那么点波澜。

此刻她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是不是还会偶然用微笑的表情去配一张图片呢？

......

八、尾声之后

经过了整整一个冬季，如果你细心些，就会发现那些苟延残喘的生物，你会为他们的坚强而动容。

当然，如果你的心已经冷漠了的话，你只会关注你的工资，你的工作，你的报表，你的学业，你的人际关系，你的穿着打扮等等等等。并非批判，我只是陈述一下事实。

我不是圣人，我也不会苛求任何一个人，在这此间受罪之时，还要浪费自己的人生去关注一些意义不大的事。只是，偶尔，请看看吧。这样子，其实可以在这浊浊红尘中，得到一丝的鼓励。

而且，你永远不会想到，你偶尔停下来去看一棵光秃秃的树的时候，树下站着的，你一直想见的人……

我平复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害怕和患得患失，走上前去。

“嗨，你有没有失眠？”

绽颜一笑，不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