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

    天渐渐地黑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少了。角落的垃圾桶旁隐约有个往外扒东西的身影，稀里哗啦似下雨般的夹杂着玻璃瓶破碎的声音。走过的流浪猫惨叫了一声，紧接又“嗷呜”一声摔到了一旁。仿佛是最后一缕光被黑暗吞噬的痛楚，终于无了声息。

    “挡道的畜牲！”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脸上有条长刀疤的人骂道。他用略带轻蔑的语气（就像是回报当初他对他语气）问道:“你也会有这个时候啊，什么时候出来的？。”

    那身影停住了手，循着声回过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翻找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久，前几天。”

    只知道脸上有刀疤的那个人被称呼为刀疤强。刀疤是由于他入室偷别人东西不小心被刀划伤了，因疼痛而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主人，就索性拿刀捅伤了他。也正因为这刀，他有幸去监狱里坐了坐。出来后死性不改恰巧偷了老洪的包，当时老洪还算是有些钱的，摔了酒瓶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离去了。但那个刀疤却像纹身一样刻在了心里。

    那个身影就是老洪，本是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女儿更大，已经有了工作。却在一次上班的路上追赶偷包的小偷时被车撞死了。他的妻子呢，时常被他殴打，好不容易老来得子，不用再被打，谁知道女儿突然死去了，天天哭哭啼啼，终于还是死在了他酗酒后手上的酒瓶下。那天，老洪被抓了起来。儿子被送去了舅舅家。

    后来两个人不知怎地，都对对方的事情有所耳闻。

    “那么快就出来了？我以为你再也出不来了。蹲监狱的感觉怎么样？”

    “……”

    见他没说话，刀疤强打量了老洪一会儿，“要不要跟我做事？反正你现在也只能捡破烂，怎么养活你和你儿子，而且如果不是你儿子只有你了，你还能出来？”他似笑非笑的说着。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做什么的？”想到儿子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污垢填满的指甲，从他舅舅家出来后就没吃饱过的肚子。想到自己已经犯过罪，不可能找到工作了。于是他开口了。

    “偷卖井盖”

    “井盖？”

    “对，就是马路上遮盖下水道的，用铁做的，卖到的钱比捡破烂多多了。”

    “你疯了！”他猛地转过身来，下意识的望了下四周，减小了音量。“这是犯法，会再被抓的。而且井盖没了，有人掉下去死了怎么办？”

    “哎哟，你打你老婆的时候怎么不问死了怎么办？你不掉下去不就可以了。再说了，如果他们长眼睛了看着点路，就不会掉下去。”

    “……”老洪又沉默了。他不想再犯法，不想再蹲监狱，但是想到他儿子，又犹豫了。他才7岁，就要饿肚子，学也还没上，以后还怎么传宗接代。况且少一两个井盖也没什么事。“好，我跟你做。”

    “后天凌晨在这里，我等你。”刀疤强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天彻底的黑了，老洪见他走了，也想着回家去。正边走边唤着“生儿”，只见一个小男孩手拖着袋子，喘着气儿高兴地呼喊着“爸爸，我捡到了好多瓶子” 老洪摸了摸他的脑袋，接过袋子拉着他的手回家了。

    那小男孩就是老洪的儿子，叫作洪生。“生儿” “生儿”顾名思义生个儿子，这是早就想好了的。生儿乖巧懂事，时常整理那些瓶子和打扫卫生。房子虽小又破烂，但不失整齐干净。看着同龄的孩子都高兴的上学，很羡慕，却也不想给父亲增加难处。

    “你来了。”刀疤强穿着一身黑，右手拿着两根撬棍，左手攥着一个很大的袋子。“拿着”没等他说话就急忙递给老洪一根。“跟我走”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街上早已没有人影，路边上的灯像是坏了，只有一盏在不停的闪烁着。突然有一只手搭在老洪肩上，“哐当”一声，扔了棍子正想拔腿就跑。被刀疤强拽了回来“跑什么？是我，瞧你那胆。你撬这个，我去前边。”他边指脚下的井盖边说。

    老洪捡起撬棍，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搓了搓手，接着将铁棍插入孔中，站定位置开始用力……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井盖才被撬出来。待他放入袋子时，刀疤强已经撬了两个了。这天晚上，两人一直在寻找井盖，一直在撬着井盖，直到周围没有了才离开。

井盖

    “爸爸，你看，电视上说昨天晚上有人掉进下水道死了”生儿好奇的看着新闻，这是他父亲昨天才买的二手电视。老洪起身，凑近看了看，心想这不是他好几天前撬井盖的那条路吗，真的有人掉下去了。“生儿，以后走路看着点，不要也掉下去了”说完后便匆匆的出了门。

    “刀疤强，真的有人死了，该怎么办？”他一把揪着他的衣服问。“没事，不会那么快查到我们的，井盖是别人卖的”“还有，你拿着，这是这星期的钱。让你儿子也去上学吧，他也到上学的年龄了，我就先走了，放心吧，没事的。有事我也替你扛着。”

    虽然很不安心，但还是听了刀疤强的话。凌晨又照常去撬井盖。

    生儿知道自己明天就可以去上学，背着空书包在房子里乱跑乱跳。吃饭不肯放下来，睡觉也背着。老洪出去前去房间看了看睡着的生儿，一身除了校服和书包是新的，其余的都已破旧不堪。脚底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磨损的袜子，老洪帮生儿脱下鞋，盖好被子，离开了。

    终于到了上学的时候，生儿早早地起了床，等着父亲送他去上学。老洪买了早餐回来，吃完后，一路牵着生儿走到了学校，老洪给了生儿一些钱，嘱咐了一些话就转头回家了。

    生儿很活泼开朗，一下子班上的同学都认得他，老师也表扬他很乖巧。生儿一天都很开心，那是从未有过的开心。以至于让他觉得上学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这天气变的真快，早上还是阳光明媚，现在却下起雨来了，还下个不停，下午该怎么回去”生儿在走廊上听到一个老师讲。生儿望向窗外，果真下着大雨。

    老师告诉生儿，他父亲正在来接他的路上。他多么想立刻见到父亲，告诉他今天自己是有多么开心，告诉他非常感谢他让自己上学。于是不顾大雨，他跑出了校门，尽管水已经漫到脚踝处。终于他看到了前方的父亲，他更加奋力的跑着，忽视了旁边的一切。突然他被一个水漩涡卷进了下水道，没了身影。

    老洪呆住了，他仿佛看到有人向他跑来，却突然没了身影，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那个身影好像他的生儿，那个井盖好像是自己撬的。

    他拼命向前跑去，像生儿跑向他那样，他跑进学校，有人说生儿刚才跑出了。他彻底无力了，瘫坐在地上。

    第二天，刀疤强看见电视上的新闻：一小学生被下水道卷走了；偷走井盖的人自首了。

    他，死了；他，自首了；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