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自己变红,我改名“志红”,我组织拾粪小组,我照顾五保户,我演样板戏,我跑到军营帮解放军叔叔洗袜子……我是有多么想红!
当今是追捧高富帅和白富美的时代,是以财富作为成功标志的时代。现在的年轻人永远不会理解,就在几十年前,一个“富”字是会要人命的。
现在如果查一下黑五类 这个词,出来的很可能是健康食品品牌。其实,真正的含义已渐渐被人忘却: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和右派,简称地富反坏右。这五类人是专政的对象,简称黑五类。别说富农,就连富裕中农,沾了一个富字,都是敌我矛盾。他们的子女,一生下来就因为家庭出身带着原罪,被压得抬不起头。
那时,我和姐姐最怕的事情就是填表。比如申请加入红小兵,红卫兵组织,还有很多表格,都要填写“家庭出身”一栏,这时,我们就不得不填上“地主”。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羞愧和恐惧,是刻骨铭心的,仿佛填的不是简单的一个表,而是在认罪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
虽然母亲出身贫农,但当时的政策,子女是按照父亲的出身填,所以,年幼的我和姐姐曾经抱头痛哭:为什么我们这么倒霉!甚至在心理上对自己的爷爷奶奶心存怨恨。
有一次学校里要求大家忆苦思甜,记翻身帐。大概意思是,旧社会家里有多穷有多苦,解放后家里,多么幸福,具体写出有几个暖瓶,有几床棉被等等。
我纠结了半天鼓足勇气,扭扭捏捏的问老师:“我……我爷爷奶奶是地主,怎么记?” 老师毫不犹豫地说:“那就记剥削账,记你爷爷奶奶如何剥削劳动人民的。”
那一刻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我都不记得爷爷奶奶什么样,我到哪里去问?父亲也不在身边,那时也不可能打电话。
后来,我就笼统的写了一篇,说我的爷爷奶奶是地主,在旧社会剥削贫下中农,罪大恶极,我决心和他们划清界限云云,总算勉强过关。
我的本子是和其他同学分开的,黑板左边墙上扯根绳子,挂着“翻身帐”,右边墙上的“剥削帐”只有两三本,其中就有我的。记得有个同学出身“小业主”,不知他是如何记的。
听说还有人因为记得太认真,写了自己家有多少亩地,几个长工,几头牲口还有几个草场,被认为是“变天帐”,企图有朝一日变天再要回来。不然为何记这么清楚?
为了洗刷自己的原罪,我是那么渴望的变红。先是跟姐姐商量改名字,一个叫东红,一个叫志红。当时这类名字太多了,有的人正式沿用下来,我们没经过手续认证,没人承认。
为了变红,我拼命表现,除了好好学习之外,所有的活动都积极参加。为了改掉剥削阶级的臭毛病,我还组织了拾粪小组,背着粪筐,到郊区路边去捡拾牛粪、马粪,还到人家家里掏鸡窝。
街道上有一个孤寡老人,瘫痪在床。我领着同学们定期去帮她打扫卫生,端屎端尿。还从家里拿粮票和零钱,给她买馒头,买包子。我告诉老奶奶,是毛主席叫我们来的。她说:“毛主席是你们邻居啊?”
为了响应全民普及样板戏运动,我带领几个小伙伴儿,去姐姐念过的中学跟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交涉,让他们教我们芭蕾舞《白毛女》。虽然我自己没有跳成喜儿,我的一个同学,竟然跳得有模有样,她的“喜儿在深山”片段,在学校的晚会上是经典节目,我负责在幕后用八九岁的童声伴唱:“恨难消,仇无边。心潮汹涌如浪翻。”
我还跟着红小兵宣传队,去部队慰问演出。演出之后,跑到战士们的宿舍翻脏衣服。他们为了不让我们洗,只好东掖西藏。现在想想真是强人所难。
就这样 小学三年级的我,被评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成了真正的“小红人”。如果不是母亲调动工作去了铁矿,不知我还能红到什么程度?想想还真有点儿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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