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样的日子

梦境

杨涛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前几天喝了酒跟我说了他过去经历的一些事。用他的话说：那是一段梦一样的日子。

那是2006年，涉世未深的杨涛，因为一位熟人的介绍，开始接触直销行业。因为当时杨涛正在创业，事业没啥起色，工资也没多少，正处于极度渴望挣钱，极度渴望成功的时期。尽管周围的人表示出了质疑和善意的提醒，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走进了这个行业。

从加入到退出，一年多的时间，后来杨涛说：“现在想想跟做梦一样。”那一年多的经历，接触的人，经历的事，心理上的变化，思维上的改变，真让他像经历了一场梦一样。从决定不再续卡的那一天起，有一段时间，他自己真跟丢了魂儿一样。

怎么说呢？杨涛自己跟别人说：“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说加入的人都像是被洗了脑，成天着了魔、中了疯一样，自说自话，自行其是，全然不管不顾他人的看法。正如一句很流行的话：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个人一生中会经历好多人和事，不是昨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后来他想，自己在那之前就有两次险些被熟人拉去外地做传销。一次是大学刚毕业的2000年，一位大他一届的同专业虎哥，突然就从四川绵阳给他寄来一封信，让杨涛过去找他，说是有个不错的项目。因为太远，家里人不没让他去，后来他听同学说有几个同学也收到信了，去的人回来说被骗了，是传销。他就很庆幸。

第二次是2002年，一位他本家的锋姐，不知道什么缘故，从老家一所私立学校辞职后去了广东，给杨涛打来电话，说那边有个海鲜生意，能挣不少钱，让他也过去，比在学校当老师强多了。因为是自己人邀请，他就有点抹不开面子，也有点心动，就跟当时的女朋友商量。杨涛的女朋友当时在公安局工作，职业的敏感让她觉得有可能是传销，就让他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没多久，锋姐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杨涛去看她，她挺不好意思地说：“当时身不由己，亏得你没去。”

或许是刚进入新世纪，那两年正是传销风行的时候，杨涛陆续又听说了身边人被骗进去，人失去自由，又接着骗自己人去的事件。后来，人是回来了，钱却没有了，算是人生当中一次不大不小的教训。

所以，在熟人介绍这个直销项目的时候，杨涛自己是下了一些功夫去研究的。从网上搜了好多资料，褒贬都有。说是国家备案的直销机构，下一步就能拿到直销牌照。在市里又有自己的实体销售店铺，更有许多做慈善，有政府部门的背书等等。

杨涛自己用了一些产品，也是很不错，尽管按照他当时的工资水平，价格有点贵。杨涛后来回忆起这件事有点醒悟了：当时，大部分的产品都是被做直销的经销商自己用了，也就是说经销商首先自己要是顾客，囤了货卖不出去，就自己用或者让家人用。每个月的销售业绩要达到更高的级别，才有更多的提成，最后卖不了，也主要都在自用上。所以说，整个系统看起来很靓丽的业绩，背后都是数以千万计的从业者在支撑。或者说，在他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行业即将或者已经处于饱和状态。后来者的加入都是在为顶层的那几个元老创始人做嫁衣。

杨涛当时跟我说：之所以说梦一样的日子，其实还在于当时的运作方式，就是每天都是开会，学习，销售，然后再开会，总结，分享，学习。每天脑子都是高速运转，一刻不停歇。有时候一些高级别的会议，还要去外地，几个人费用吃住行都是AA制，住的很差，吃的很差，每天只睡几个小时，一晚上都在兴奋的分享。第二天走到马路上，看谁都像顾客，像自己要发展的合作伙伴。每天都是信心百倍，壮志满怀。甚至有几次还想干脆辞掉工作，全职做算了。

也许是脑子里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帮了他，杨涛成了当时团队里“没有坚持到底的人”。是的，整个团队都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天。

杨涛没有坚持到，甚至都没有达到第一个高级经销商的级别就落荒而逃了。他的那位熟人前几年才退出，据说是达到了高级经销商，却又屡屡因为业绩下滑，几次上去又掉落，背后却是个人财富的投入和时间精力的透支。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杨涛说自己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他反倒很感谢那一年多像做梦一样的时间，让他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努力、付出、用心、目标、坚持等等许多的东西，他也学会了许多知识，认识了许多不同行业的人，从他们的分享和过往的经历中，体会到了自己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知道了除去自己工作的体制内的生活，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事和有趣的工作。

这段经历，帮杨涛打开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尽管它像做梦一样。

特别是，那段时间他也看了几本书，至今对他都有很深的影响。如《管道的故事》《谁动了我的奶酪？》《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羊皮卷》等等。同时，他也曾经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看了所有能看到的关于营养学的书籍、光盘等，俨然成了半个营养师，至今受益。

过去这么多年了，杨涛一直很少对别人提起，是因为他自己觉得那并不是一段很光彩、值得去说的经历，况且他当时曾经着了魔一样列名单打电话，拉着身边的朋友去听课，做产品示范。现在想想，他打心里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再提起那段梦一样的经历。

最后，杨涛抱着我的肩膀说：“现在把它说出来了，也算是心理上做一个了结，我轻松了许多。”说完，他打了一个饱嗝，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就离开座位，向饭店门口走去。

我听清了一句，是鲁迅先生说的那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