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杜若刚走进门还未来得及换拖鞋就被人捂住了眼睛,她听得到母亲和萧梅的笑声。以前她和慕辉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她摸着对方的手:对方的手很大,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罗杜若笑了起来:“慕辉哥,慕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慕辉像个大孩子似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松开手注视着罗杜若:“我前天就回来了,先去医院报道了!”他握住了罗杜若的手:“来,让我看看小杜若长大了没有?”
罗杜若也看着慕辉:“慕辉哥,你还是这么漂亮!”她笑,王慕辉在她的心底像亲哥哥一样。
王慕辉皱着眉头:“杜若,不会吧?你还不会用修辞啊?小时候你说:小羊像云朵、麦苗像韭菜……”
罗杜若的脸红了:“你又揭我短?我不和你玩了!”
王慕辉笑:“好杜若,乖杜若,哥哥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你俩够了,还像小时候那么闹腾!”萧梅笑着。
杜斓曦也笑:“梅子,你说这时间多快呀!看看他俩,真是时光催人老啊!”她觉得慕辉也挺好,杜若好像不反感和慕辉这样闹着玩。女儿养大了,杜斓曦的心里莫名的焦虑起来。
萧梅侧过脸看了一眼杜斓曦,她的心底有股担心莫名的涌了上来。她在担心:明天方亚菲的病理报告出来后自己和杜斓曦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着?还会不会说起从前?
萧梅有些心不在焉。杜斓曦的眼睛注视着杜若和慕辉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岁月静好!外面飘着雪,室内很暖,慕辉给杜若讲着他在医院里实习的趣事,杜若好似听的很认真!
外面的雪愈下愈大了,慕辉给父亲打了电话,王福星还是开着车来接萧梅和儿子回家。他把车开到了家属院门口看了看萧梅和慕辉:“我还要去值班!”
萧梅知道他在完成和自己的约定:“好,路上注意安全!”
“爸,我送你过去吧?”王慕辉拽住了父亲的手。
王福星看向萧梅,萧梅没有看他。她看着车窗外的雪:“好大的雪啊!”她叹息着,突然觉得有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王慕辉看着萧梅:“妈,我爸根本就不值班!这么大的雪,他去单位开车不安全!”
萧梅抬起手捋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头发,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你爸不值班吗?”她又看向王福星:“你不值班吗?”她在暗示王福星遵守承诺。
王福星看了眼慕辉:“我这不刚和你李叔说好的,我值班!”他看了一眼萧梅。
萧梅长长地出了口气:“要不你别开车了?路也不远,注意安全!”
“妈,我爸就这么不值得你原谅吗?”王慕辉下了车狠狠地甩上了车门。
萧梅没有说话,她看了眼王福星:“你给他说什么了?”
“用我说吗?慕辉二十七岁了,他已经长大了!你看看你,整天拉着一张脸,我们爷俩欠你的?”王福星生气萧梅的固执。
萧梅没有理王福星拉开了车门:“注意安全!”
王福星转身拽住了萧梅的手:“梅子,我们,我们已经老了,非要这样揪着过去不放手吗?”
萧梅突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好像自己也说过。对,给方亚菲说过。不管她原不原谅这个男人,他从来都在自己的生活里:“注意安全!”
萧梅回家,慕辉房子的门紧闭着。她抬起手想敲儿子房子的门,她的手抬了几下终没有敲下去:“慕辉,睡了吗?”
“没有!”王慕辉冷冷地回答着。
“妈妈和你谈谈心好吗?”萧梅突然想起自己母亲和自己那天说话的神态,现在的她是一位母亲,她甚至没有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等你原谅了爸,我再和你谈心!”王慕辉用书捂住了自己的脸。
“慕辉,我们是母子啊!”萧梅再说。
“是吗?我小的时候陪我的是我爸,开家长会是我爸,学校组织郊游,别的同学被父母亲疼着、宠着,我还是只有我爸!我甚至问过我爸:你是不是我的亲妈?现在你还要这样?这个家里妈在,爸就不在;爸在,妈又不在,为什么?”王慕辉歇斯底里地喊着。
萧梅爬在儿子房间的门上哭了起来:她一直怨生自己的她不养自己,自己呢?自己何尝不是生而不教?
第二天还在飘着雪,王慕辉没有和萧梅走在一起。萧梅看着儿子走进了医院里,她才慢慢地走了进去。这时天刚露出一丝亮,医院门外站满了要挂号的人,挂号窗口格外的拥挤。萧梅上楼,灯还未开,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而寂寞。
远远的有个影子在那里,萧梅突然有些害怕,虽然医生这个职业让她看惯了生死,可此刻她甚至有逃跑的想法。
灯亮了,萧梅才发现那黑影是方亚菲,她的穿着总是很得体,化着淡妆。今日她披着卷发,系在脖子上的紫色丝巾很美,配着她忧郁的眼神让萧梅有一刻恍惚:若自己是个男子绝对会无条件地喜欢她。可运命这个东西对方亚菲怎么如此薄情?
“萧主任。”方亚菲双脚并立,双手提着的包正挡着她的腹部。
“你怎么这么早?”萧梅现在是极不想见方亚菲,即使她只是自己的病人。一种面对疾病的无能为力让她深深的自责,因为杜若,让她觉得自己欠方亚菲的。她又恨自己当初不该把杜若抱给杜斓曦,可这好像是一种冥冥注定。为什么杜斓曦假怀孕的预产期与杜若出生的日期接近?
“今天是你的门诊,人很多,我自然要早来!”方亚菲淡淡地回答着。
“哦,那你去诊室门口等吧!我今天没时间听你的故事。”萧梅怕看方亚菲的眼神,有些苦痛根本无法掩饰尽管方亚菲极尽坦然从容。
“也是,你知道我现在无挂无碍。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方亚菲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楼梯口走去,萧梅回头看着方亚菲的背影心底淡淡的忧郁。
萧梅准备去走到诊室时遇到了检验科的徐主任:“徐主任早啊!”
“萧主任,你让送检的一个病理报告是宫颈癌晚期,你说女人这宫颈它是个哑巴器官,一旦发现……唉!”徐主任叹息着。
萧梅愣了一会儿:“病人的名字是?”
“方亚菲,对就是方亚菲,其他几个还好!”徐主任说完往楼下走。
萧梅突然觉得自己头晕,她靠到了医院的墙上: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怎么办?怎么办?她突然害怕看到方亚菲,害怕她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的女儿,怎么办?
萧梅靠了一会儿才走到自己诊室门口,方亚菲和所有病人一样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方亚菲心底莫名的伤心,这伤心就如同看到一朵将落的花,一片飘落的叶子!
方亚菲竟然挂的是第一个号,她把手里的检查报告单递给萧梅。萧梅接过报告单看了一眼方亚菲:“你这样不规则的出血有多久了?”
方亚菲用手指揉了揉额头:“记不清了,最早的时候妇科检查有宫颈息肉。我工作很忙,近几年没有做过检查。萧主任,你看?”方亚菲注视着萧梅。
萧梅的眼光停在报告单上的Ca:宫颈癌,方亚菲已经出现不规则出血了,晚期!这两个字母在她眼底无限放大,刺得她心疼:“没事,就是妇科炎症!住院治疗吧!”萧梅说着给方亚菲写着住院证。
方亚菲淡淡地笑了笑:“吃点药就行了吧?我工作刚调过来不久,怎么好请假?”
“你放心,没有到住院的程度我不会让你住院的,你的情况不能再拖了!”萧梅看着方亚菲,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谁来分担她的苦痛?
“我这种情况和宫颈癌很相似,是?”方亚菲注视着萧梅。
“别胡思乱想啊!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会好的!”萧梅不敢看方亚菲的眼睛。
“哦,那我今天回去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明天再来办住院手续。”方亚菲回答着。
萧梅知道如果自己催得太紧,方亚菲定会怀疑什么。事实是癌症到了晚期,她能做的不过是安慰病人、缓解病人的苦痛而已。生命在这个疾病面前只能被吞噬。
“好,你明天就过来。明天我在住院部。”萧梅说完把住院证递给方亚菲。
方亚菲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渴盼,她渴盼萧梅告诉自己女儿的下落。其实关于自己的病方亚菲在网上查了,她自己大致知道是:宫颈癌晚期。
萧梅又在叫下一个病人。她眼睛的余光看着方亚菲往自己诊室门口走,看着看着她有些伤心,她又侧过脸看窗外,雪还在下,一片一片在风中飘着,很美!
方亚菲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她走到萧梅身边拽住萧梅的胳膊:“萧主任,我只能找你帮我了,帮我找找女儿!”
萧梅不敢看方亚菲的眼睛,她害怕方亚菲眼睛里的光芒让自己溃不成军。那样自己如何给杜斓曦交待?她的大脑里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她作为女人心底的慈悲,她作为医生的仁心,还有她与杜斓曦的友谊在她的脑海里打斗着:“事情已经很久了,我需要时间!”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缓和了。
方亚菲点了点头,她慢慢地松开萧梅的胳膊转身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萧梅望着方亚菲的背影突然想流眼泪。她是医生,见惯了生死可她依然无法接受一个鲜活而美丽的生命被疾病夺走!
萧梅一直纠结到下班时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杜斓曦好好地谈一谈了。她拿出手机想要拨通杜斓曦的电话,手指拨了几次终未摁下拨打键。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告诉杜斓曦,杜斓曦知道了又会怎样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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