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那老婆子,想当年也是......嗯?”
宁虞的好奇心被邢风吊在半空中,没想到他竟突然抛了锚,令她觉着就跟马上要吃到嘴里的美味糕饼结果就这么给撤走了一般,正待出声抗议,邢风却两眼一眯,神色戒备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走廊里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店小二着急的阻止声“几位爷,这间儿已经有人了......哎哟,您,您不能就这么进去呀......”,接着“咣当”一声,房门便被拍了开来。
店小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人从门外跨进屋内。
邢风站起来,抬眼打量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除了为首一人衣着稍稍不同,其余人无一不是整齐地穿着蓝白裋褐,腰间挂着墨色木牌,背着玉具长剑,俨然一群同门的师兄弟,陆续齐截地站在厅前。
“小少爷,你看这……”店小二咽了咽口水,局促地立在门前。
虽是短短一瞬,邢风心里却已是千回百转,他挥挥手让小二退了出去,门一关,他才懒洋洋地坐了回去,不慌不忙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颇有深意地瞥向桌对面的书钰。
书钰垂着眼睫,叫邢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保持着坐姿,手指在桌上一敲,一敲,仿佛对刚刚有人闯入的事情毫无察觉。
倒是宁虞见着来人,立马坐不住了,跳起来往书钰座后一躲,心慌地埋低了头,一脸戒备如临大敌:惨了惨了,怎么是白慕然......
不错,闯进来的那几人中,为首的正是白慕然。
只见他身着蓝白直襟长衫,身形健朗,背脊挺直,一头墨发高高束起,露出紧致而棱角分明的脸廓,整个人隐隐散发出锋芒,却克己内敛着,如此看来已然褪去两年前那般年少轻狂。
他剑锋一般的眉宇紧蹙着,漆黑眼珠目不斜视地盯住猫着腰,躲在书钰后边儿的宁虞:“宁虞妹妹,宁伯父嘱托我务必带你回万剑林,现下便委屈你和我走一趟了。”
说罢,他向同行之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待在原地,自己则径直跨过屋前的帷幔走到书钰的凳子前,低声对书钰告了句“得罪”,伸手便要拉宁虞出来。
“我不去我不去,你别拉我……”宁虞宁死不屈地抵抗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内心无比悲愤,白慕然这家伙居然带着这么多人来抓她,难道她今天就要身先士卒了……??
宁虞一边如丧考妣地哀痛着,一边转过头一个劲使着小眼神儿向书钰求助。
书钰被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惹得眼梢微微一扬,正要开口,便听得白慕然沉声道:
“你看谁都不行,宁伯父把你的安全托付与我,我定要对你负责!”
“哎~我说书少谷主,”不待白慕然继续说下去,邢风倒先插了嘴:“这有人抢媳妇都抢到你跟前儿了,你就没点儿反应吗?”开玩笑,他正等着看戏呢,这主角却闻风不动地杵着,那他还有什么好看的?
白慕然果然停下了动作,抬起眼重新审视打量起坐在前方的人。
宁虞如五雷轰顶一般僵在原地。这邢风……简直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精,现下给他这么一说,不是给书钰哥哥添乱子么……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不敢在当下开口,怯怯地瞟了书钰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而是十分淡然地与白慕然对视着。
“是你。”白慕然说了两个字,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白少宗主好记性。”书钰微微一笑。
二人之间的气氛冷却到了极点,宁虞心里七上八下紧张急了,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一会儿若是白慕然真为难书钰哥哥,那她要怎么帮书钰哥哥呢……
一旁的邢风也目切关注着这厢,脸上表情无比兴奋。
然而两人僵持了一阵,白慕然却并没有向书钰发难。
他垂眸思忖,少时,竟两手抱拳,神色陈恳地向书钰一辑:“两年前,白某曾罔顾道义,冒犯于阁下,多有得罪……”
“两年前的事,书某已然不记得了,白兄大可介怀。”不等白慕然说完,书钰便站起来扶住他,一时间长兄后辈,客套声声,画面好不亲切。
“……”宁虞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旁边儿的邢风差点没把茶喷出来,活像见了鬼似的瞪着书钰和白慕然在那称兄道弟。
书钰瞥见他俩神情,心下一阵了然,他凤眸一挑,微微躬身,悄然在白慕然耳边动了动嘴唇。
白慕然剑眉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与书钰交换了眼色,遂直起身,神情严肃的看向身后的一行同门师弟:“今日你们当中,可有谁与人经了打斗的?”
门前几人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出来,向白慕然拱手抱拳道:“回大师兄。今早我起晚了,赶路时掉了队,不想在树林中被三四个蒙面之人围住,称要劫财。”
这位少年说到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靳青本想规劝,可那几人贼心不改,胆子忒大,以为成群作案便没人能治得住他们了,言语之间颇为挑衅。我实在忍不过,教训了这几个宵小一顿,方才继续赶路……”
唔,掉了队的狮子尚且被鬣狗欺,虽然就这样打了一架挺莽撞,可那般情形下也合情合理。
白慕然听那名叫靳青的师弟说罢,沉声说:“行了,我知道了。”他转而看向书钰,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然后他瞄了一眼椅子背后的宁虞:“你这么猫着腿不酸么,起来罢,今日我便不逼着你走了。”
宁虞大喜,腾地跳起来,霎时觉得果真腿酸得要命,身子一歪,书钰微微抬起手本想去接,哪想她顺势抓着白慕然的袖子,脸上也不知道是给疼得红了眼眶,还是因为不用去当“压寨夫人”所以喜极而泣了:“真的吗!白慕然,你保证不抓我去万剑林了?”
白慕然看着她没大没小不成体统的样子,眉头一皱,心里却想到了方才邢风那句“抢媳妇”的话,虽然他并未觉得现下书钰与宁虞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过这丫头对万剑林如此抗拒,大抵是误会了什么……?
他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对宁虞点点头。
一旁的书钰静静放下自己的手,凝视着宁虞抓着白慕然袖子的白嫩柔荑。心里,闪过了那么一丝不悦。
更不爽的人是邢风,好戏没看成,也没看懂,他闷闷不乐地嘀咕一阵,只好又站起来,面上堆起笑脸:“诸位少侠莅临此处,我蓉香楼可真是蓬筚生辉呐!这样,待会儿我便招呼人给诸位备上好酒好菜、上好客房,为少侠们接风洗尘,今儿个你们便在我这蓉香楼好好歇息!”
“不必了。”白慕然果断谢绝。
得,又这么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邢风捶胸顿足,他好歹也是蓉香楼的少东家,沧澜南北交界枢纽要道上的消息库,奇元谷下属暗门的少门主,他,他,他就不能要点面子的么……
直到宁虞和书钰送走了白慕然一行人,邢风还久久不能从悲愤中回过神来。
于是当晚,为了挽救邢风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宁虞和书钰便宿在了蓉香楼。
可是这一夜却过得并不安稳。
夜过三更,宁虞睡得正熟,忽然觉着一股异样,她懵懂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可皮肤上清清楚楚的一片寒意刺骨,一锋长剑横在她颈间。
她霎时清醒了,背上起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脑子里瞬间想到了很多个可能:强盗?十大宗派找来了?还是前日邢风和书钰哥哥说到过的玉罗刹门人?
再仔细看去,朦朦胧胧一个黑影坐在她床头,一手持剑逼着自己,另一手在床头悉悉索索摸索着她的衣物,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在找那个什么“梅花令”吧……宁虞在心里鼓动自己冷静下来,试探地轻声道:“你在找什么,我身上没……唔!”话音未落,那黑影似乎不耐烦把剑往她脖子上一抵,宁虞只觉一阵冰冷的刺痛,她知道自己的皮肤已经被划破了。
看来这人脾气不怎么好。宁虞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开口,登时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书钰哥哥睡了没,会不会也有人闯入他的房间了?她现在也不敢大声叫喊,唯恐惹怒了这不速之客,一剑要了她的小命。
怎么办怎么办,宁虞慌得没底,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又想到先前被那阴童子说自己是废物,登时觉得自己没用极了,不听爹爹话擅自跑出来,遇到这种事连点儿自保能力也没有,指不定,指不定还要连累了别人……
她……怎么就如此无能……
小身板儿抖了一下,一滴泪水失了控制地从她眼眶里淌出,浸在枕布上。
就在宁虞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十分没用地哆嗦着默默哭泣的时候,房间突然亮了。
三只蜡烛同时在屋内点了起来,书钰、邢风、白慕然三个人出现在她房间里。
邢风猫在半开的窗边儿,似乎在研究那人是如何从外边儿打开轩门插栓的。
白慕然似有顾虑,半是背对着宁虞,立在屋前的雕花隔断后面,没有看她此时的样子。
书钰站在宁虞床跟前儿,左手两指擒着闯入者持剑的手腕,让他无法轻举妄动,右手端着蜡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瞳眸中,恍然间让他多了些深邃而魅惑的感觉。
跳跃的火光也把宁虞苦大仇深的脸蛋儿照得明晃晃的。
书钰的眼里流出怜惜的神色,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宁虞却看得很清楚,他对她说了两个字:
“莫怕。”
宁虞心里立马就安定了,身子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她这时才似梦初觉地撑起身子,看向被书钰牵制着的这位不速之客,不看不知道,一看惊呆了。
“哎......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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