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贴到狗身上

很小的时候听老人讲，不要对没有血缘的人好，无论你怎样的付出，都不会换来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因为无论到什么时候“羊肉都贴不到狗身上”。可是我真真的把羊肉贴到了狗身上，并且是贴的牢牢实实的，让我也着实感动了。

                    一

我和赵飞结婚三年一直没有怀孕，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给开了许多中药西药。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落空，肚子一点反应没有。渐渐的婆婆开始给我甩脸色，指桑骂槐，说什么家门不幸，断子绝孙，占着茅坑不拉屎，哪辈子做了缺德事，什么扎心说什么。 我虽心里恼火，但因为自己有错在先，只好忍气吞声。

一天下班回家，婆婆在家打麻将。看见我回来，扯高了声调像是故意说给我听，“孙婶，你可真是有福气娶了一个好儿媳，生了那么好的一个胖孙子。哪像我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一个不下蛋的鸡，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来讨伐我……”

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话我感到委屈，除了没能生孩子，我哪一样不比孙婶的儿媳妇强，在说现在社会有很多丁克族，人家不生孩子不是也生活的好好的。晚上赵飞回来我向他发牢骚。本来想让他安慰我几句，他却说“你本来就不下蛋，还怪别人说！” 赵飞的话深深刺痛了我主动提出离婚，他爽快答应了。

我回到了单位宿舍，还没有整理好思绪怎样向父母交代，赵飞结婚了。父母知道了所有真相，把我接回家里。

                            二

赵飞结婚的第二年，经别人介绍我认识了林翔，他比我大五岁，是一个不大不小药店的老板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叫林妮。我让介绍人对他说我不能生养，他回话说不在乎。我对生活本已麻木，心想只要有人不嫌弃就将就过吧，认识后不久我们就结婚了。

婚后，林翔对我非常关心体贴，每天上下班都要接送我。在外面吃饭，遇到冰凉的板凳，他总是及时叫住准备坐下的我，掏出手纸来擦一擦凳子，在把他的手套或者围脖摘下来放上去，然后让我坐下。

有一天快要下班时，外面飘起了雪花。林翔打来电话说有点事儿，晚一点来接我。我说不用了，自己坐公交回去，他嘱咐我慢点。

快到九点的时候他回来了，满身的疲惫和困倦，目光停留在我脸上诧异地问：“喝酒了？”

我说没有呀！”他走过来摸摸我的脸，“这么红，哪里不舒服？”

顺他的话我仔细感觉一下，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大概风吹的，风吹过我的脸就红”。

他不在说什么，进到卫生间洗澡。出来后他盯着我，“脸红的厉害了，你是不是要感冒?”

我笑了，不可能，我一点感觉没有怎么会感冒。他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喝掉，说家里没有感冒药了他去药店取些来。我笑他大惊小怪，快早点歇息吧。他说感冒会很难受，刚得上吃几粒药就抗过去了，说着拿起外套出去了。

他刚走，我开始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头疼，浑身痛而且发冷。他很快回来了，拿了三种症状的感冒药，取出一盒对症的药让我服下。过了倆个小时，我所有不适的症状消失了。我非常感动他对我的关心，比我对自己还要细心。他经常对我说觉着工作辛苦就不要去了，他养得起我。我说很喜欢这份工作不觉得辛苦。

林翔不光对我好，对我的家人也很好。每到逢年过节都要早早地买好礼物给我父母送过去。

我有一个弟弟，从小不让人省心，读书时逃学，下了社会不好好工作，站着这山望着那山高。好不容易家里给他娶了一个不错的媳妇，他跟头把式的把自己又折进去了。和别人合伙抢劫出租车，那年正好赶上严打，他被判了十四年，媳妇领着孩子改嫁了。

林翔每年都要陪我去他服刑的地方看他，劝他好好改造，每次去都要花很多钱买吃的，还要给管理员送红包，让他们对弟弟尽量好点，不到十年弟弟刑满释放了。

出来后弟弟想做这个生意那个买卖，但不知是经营不善还是他压根没有去做，给他的钱从没有回来过。后来他再说干这干那的，我干脆地说没有。

林翔背着我偷偷给了他几次钱，还给他买了一辆车，这让我既生气又感动。

林翔对我的好，我决心回馈他的亲人。他母亲得了脑血栓，右侧腿脚行动迟缓，我刻意报了一个按摩针灸班，学习穴位按摩技术，有时间就过去给婆婆按摩。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婆婆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

除了给婆婆按摩，我每天都要打扫林妮的房间，她的衣物全部用手洗。观察她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她女儿对我非常排斥，不让我进她的房间，对我大吼大叫。林翔怕我难堪，几次要打她被我制止了。

一次，她放学回来趴在桌子上哭的很伤心很无助，我局促地站在她的门口问：“有什么困难吗？我能帮助你吗？”

她没有理我埋头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开始写作业。后来婆婆告诉我，看到小伙伴们的家里都有一架钢琴，她也想买被林翔拒绝了。于是林妮打电话向她母亲要钱，被她母亲数落了一通，说自己生活还成问题呢，哪有钱给她买钢琴。

我用私房钱给林妮买了一架钢琴，又帮她报了一个课外钢琴辅导班。此后，林妮和我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她与我说话的时候，从不叫妈，只用你怎样怎样。林翔更正她几次，她便以姨称呼，姨就姨吧，谁让咱不是她亲妈呢，我不在乎，该怎样待她还怎样。

林翔对我更加呵护，洗衣做饭，搞卫生他全包。每次来了月事像侍候月子似的照顾我，把水果榨成汁搞温了在让我喝，什么活也不让我干，说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娇贵的，不能凉着也不能累着。

后来弟弟得了不治之症，几乎花了林翔所有的积蓄，在一天凌晨两点多去世了。那时候他正在外地购货，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赶了回来，二百多公里，两个多小时到家了。

一进屋和亲朋好友打过招呼目光锁定我，走过来搂过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我责怪他说夜里开车多危险，他对弟弟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以天亮了在回来。他说我父母年迈我是主事儿人，怕我悲伤扛不住，更怕我看着死亡害怕，我感动极了。

起初，林翔对我的好，让我觉得不现实。新婚燕尔，过了新鲜劲林翔就会厌倦，会和赵飞一样对我不闻不问，我做什么都像欠他的一样。可是林翔一做就是四年，从未厌烦过，还教我怎样核算药店里的往来帐目，把药店的收入银行卡给我。

                三

就在大家都觉得我掉到了蜜罐里的时候，林翔病倒了。当我听到这个噩耗从单位跑到医院的时候，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直直地看着我，嘴张了张，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腿一蹬撒手人寰了。

看着他我整个人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世间所有的一切静止了。

送走林翔后，婆婆一病不起。一天我做好吃的送过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婆婆低着嗓子对林妮说“给你妈打电话叫她快点回来，你后妈才三十几岁还会嫁人，不要让她把你爸的家底鼓捣光啰。只有亲妈才会真心疼你，为你好的……”

第二天，我到公证处把林翔所有的财产都过到了林妮名下，然后把所有的证件手续交给了婆婆。看着那些文件和储蓄卡她诧异地看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父母和亲人知道我放弃了对林翔财产的继承权，气得捶胸顿足咬牙切齿。骂我傻到家了，自己没有儿女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多捞点钱，以后老了无儿无女又无钱怎么办？我说那本来就是林翔自己挣的，给她女儿是理所当然的。母亲无语回手给了我一巴掌，说按法律规定我也能得三分之一，为何傻的到嘴边的肉要吐出去。

林妮的亲妈没有回来，理由是她回来我就“轻手利脚”的走了，她不能那样便宜我，让我对婆婆和林妮负责到底。我想起林翔死前似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猜他一定不放心家里的一老一小，为了报林翔的恩，我决定继续留在林家，和以前一样继续给婆婆按摩，照顾林妮，就像林翔从没离开我一样。

在林翔去世一周年的日子，婆婆病重，送去医院不久就去世了。

考虑到监护人的问题，我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妮的母亲。林妮的亲妈在深圳闯事业，我无法联系上她，只好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妮的姥家人。

她的亲妈还是没有回来。

无论别人怎样看我，为了林翔，我依旧留在林家照顾林妮的饮食起居，上学放学。朋友和同事都不无讽刺的称我为“接盘侠”。

好友劝我，趁年轻还是找个人嫁了吧。我想此生再也找不到林鹏那样好的人了，更何况还带着个林妮，笑了笑摇摇头。

周六休班，我窝在家里看电视，好友直接把一个男人领到家里，冲我挤眉弄眼并提醒我说多好的条件“过这个村没那个店了”。

他叫张平，在一家外企工作。身高一米八几，健硕挺拔，浓眉大眼，小麦肤色，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三十左右。来者是客，我很友好的给他泡了一杯茶聊起了家常。

好友电话响了，说还有事儿溜了。

她刚走林妮回来了。看着屋里的男人脸冷的能拧出水来，我正要组织语言向她解释，她转身跑了出去。晚上，八点多她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出去找。

凌晨一点，我在酒吧门前找到了她，她喝的醉醺醺的，被一个看着就像不良少年强行拖着。

我二话不说跑过去推开男孩子，把林妮抢过来。

林妮使劲推开我，大喊大叫“：不要管我，……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叫你‘接盘侠’，无人喜欢做‘接盘侠’，你尽管去嫁人好了，我以后一个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走，走，走，哈哈哈，树倒猢狲散，我自由了……”笑声里夹着哭腔，悲怆，渗人心脾。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一阵撕痛，更多的是愧疚。林翔知道女儿这个样子一定很难过。“妮儿，阿姨不嫁人，阿姨只想和你一起守住你爸爸辛辛苦苦创建的家，我们一起维护它，让所有人看看，林翔的家没有散，林翔后继有人……”林妮本已消沉萎靡，被我说的铿锵振奋起来，不在哭闹随我回到家中。

后来，林妮考进北京师范大学，看到她的同学各个都有手机和电脑。我想林翔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会给林妮买的。我用自己的工资又跑到母亲那里借了点钱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苹果手机。母亲点着我的脑门说：“古人云，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你能改变千年定论吗?等你后悔的时候恐怕哭都找不着调！”

林妮读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在单位突然晕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听到医院走廊里争吵的声音。

“你有没有搞错，我才是你的亲妈！你为了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治病居然卖掉了房子，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商量……”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无权过问和指责我，‘妈’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而她才是真正担起母亲责任的人。你为了自由，为了寻找你所谓的真正爱情抛夫弃子。在我最痛苦孤独无助的时候，是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爱情一直陪伴我……”

门响了，避免尴尬我继续装睡，熟悉的气味停在我的床前，我的手被一双软软糯糯的手抓住了，“妈妈，您快醒来吧，不要撇下我，您一定要活下去，您走了再也没有疼我的人了，欠您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呢，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我还等着您陪我出嫁呢……”

一股暖流顺着我的眼角流下来，默默地对林翔说“谢谢你林翔，你的爱让我赚大发了，下辈子我还想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