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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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的爱情

      这里是一个少数民族乡村，风景秀美。雨天的时候特别美，山上有着成片成片的竹林，清晨或者雨后，竹林在升腾起来的烟雾缭绕中恍如仙境般飘渺。

     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傍晚吃完饭后，一行人便一起沿着竹山边散步。这是一条不怎么宽，但是比较清雅的小路。行人很少，周边也没有人家。因为一路走过去，右手边是一溜儿的竹林丛丛，而左边是一路蜿延流淌的小溪，一路上，溪水叮咚，让人心旷神怡。

      那天小雨濛濛，如同往常一样，我们慢悠悠地沿着这条熟悉的路有说有笑，忽然一阵风吹过，只见一红衣女子倏的跑过我们身旁，就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只能望见前方一袭红衣慢慢的消逝在薄薄的水雾当中。刚刚定了一定神，旁边又是一阵风的吹过，这回我们可看清楚了，是一个男子，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蓝色衣服，人高高瘦瘦的，手里拿着一束野花，边挥手边跑，嘴里嚷嚷着不知道什么，神情很是急切。

      这唱的是哪出戏？我们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于是里面的一个老大姐叹了一口气说：“这两个啊，是两个钉子（福建话：疯子），可怜了！”看我们仍是茫茫然。她叹了口气又解释道：“前面过去的是一个女疯子，后来过来的是一个男疯子，估计这个男疯子喜欢上了这个女疯子。所以一路追，女疯子一路跑。大概和正常人一样吧，他们也算情侣了。之前我在街头都见过好几回了。”这时候我们才了然。看来情之一字，任何人都难逃纠缠。

     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时候看到两个身影坐在小溪上的碇步（小溪上面的石头阶）上，红色衣服的女子和蓝色衣服的男子相互依偎着，于是我们放轻了脚步，安安静静的走了过去。这一刻他们看起来如此的正常与和谐，置身于这山水之间，异常宁静，透着暖暖的爱意。 我们慢下脚步，就怕扰了这里的宁静。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在这条散步的路上，经常会看到这个男子与女子。要么你追你跑，要么相依相偎，要么也会拉拉扯扯，看着貌似正常情侣吵架，大家倒是见怪不怪了。可能也是因为几乎天天看到我们吧，见我们一群人也未曾有过恶意，他们对我们这些外来者也没有什么戒心，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沉浸在两个的人世界中一般，静谧祥和。这么长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见过她们有疯子那般疯狂凌乱的眼神。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我们发现散步的时候碰上的女子有点儿不一样，后来经过大姐提醒才知道这个女子怀孕了。旁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的正是这个男子。两个人除了身上比较脏乱，下雨的时候也不知道打伞，其他倒是很正常。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相扶相携而过，笑容宁静，更是看不出一点疯子的迹象。有时候雨大些的话，男子有也会举着一张摘来的芭蕉叶顶在女子的头顶，那神情很是温柔。

    不知不觉到了六月底放暑假。九月，开了学，学校里所有事情步入正轨之后，我们一群人才又约起来去散步。几个月后我们散步又一次碰到了那个女人，只见她孤仃仃的一个人，光着脚，淋着雨，周身了无生气，如木偶般的走在路上，最显眼的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已然是快生产的模样。一边走着还一边念叨着什么，神情凄凉，哀伤，让人看了心悸。我们都很奇怪，那个一直在身边呵护她的那个男子去了哪里？

     往后日子里，一直是这样情况。天晴的时候，我们还稍微松口气。一到下雨天，看她在这深秋十月还光着脚淋着雨，在这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有时候我们实在看不下去，允一把雨伞给她，但她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并不接手。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作罢了，只是觉得这女子实在可怜。

        两个月后，居然连这女子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直到快放假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照常去散步，却又见到了她，她瘦了很多，看她肚子，已经回复了正常。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成功的来到了这个世上，有没有好好的活了下去？

     她每天又开始来来回回的走在这条路上，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突然回转头找寻着什么，在后头的我们暗暗心惊，那是怎样一种绝望、落寞的眼神？

    有时候只见她一个人蹲在碇步上，望着溪水发呆。我们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依然是静静的。在这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我们对于她所想的毫无所知，也许她在追忆着那些有人相伴的美好岁月吧。只是看她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悲凉与沧桑。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她还是每天准时的出现在路上，在我们前面，木然地走着，依然光着脚。 过了几个月后，我们看着她肚子一天天慢慢的隆起，我们觉得惊讶万分。

     那一天我们特地去请教村口开小超市的一个老婆婆。据说她对村里发生的事情是了如指掌的。当我们问老婆婆这个女子的家人怎么从来不管她不照顾她。而且怎么又怀孕了？这个老婆婆叹了口气，很同情的说道：“这个女子是外面进来的，并非本地人，本来一年多前，有个男疯子跟着她一起进到这个村里的。那时候两个人倒是相互照顾，男疯子经常守着她，护着她，也不敢有什么人欺负她。后来据说男疯子的家人找到了他，把死活不肯走的男疯子五花大绑绑回去了。唉，造孽哦。这女娃，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人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生哪里去了。那孩子估计是凶多吉少啊！自从生完孩子，村里有些坏人就盯着她，村里有些老头子，真是畜生不如。这女娃恐怕要被这群畜生害死啊！”我们听了老婆婆一席话，深深感到震惊。

      我想人性最丑陋的地方无非是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吧，何况是一个神智不清的女子？ 我想如果那个男的还在她身边，可能她还不用遭受这些凌辱吧。还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寻到一片晴朗温暖。这些日子这女子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凄惨的境遇！人性的丑陋在一个女子身上映衬的如此不堪与凌厉。

     后来，散步的路上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一直到第二年秋天，都没见着她。有人说她走了，离开了这个村子。也有人说她死了，死在生孩子那天。

        一个无亲无故，飘零于这浊世的女子，在这异乡，也许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吧。这世间，于她而言，何其冰冷薄凉，连最后一点温暖也逝去的时候，我想，她的心境是悲怆的吧。

     此后很多年，在那条路上，我未曾再见过她、还有她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