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第二十一章 活着

01

三天后，叶小真产后出院。

母亲跟着她们一起回到出租屋帮忙照顾。出租屋的家里只有一张床，晚上，母亲陪着叶小真和孩子睡在这里。

第一次做母亲的叶小真，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小身躯，那样纤细脆弱，真不知如何下手去伺候。她虔诚的学着母亲的样子为孩子穿衣换尿布。大杂院的楼上刚好还有一间没租出去的空房子，房东小宋就把它的钥匙给了陈永升，他一个人睡在那里的折叠床上。

叶小真的母亲为她伺候了十日月子，就要到孩子摆十二天酒席的日子，她必须得回家为外孙女准备礼物。因为叶小真的婆婆一直没来伺候月子，她的母亲少不了抱怨几句。

十二天酒席的时候，SARS病毒已被控制，多地开始解除禁令。陈永升的饭店已经恢复正常营业，一些休闲娱乐的场所也陆续开放。他们的生意异常火爆，因为SARS把人们憋坏了，人们幸灾乐祸的耍着嘴皮子，说那都是和我们不挨边的事，大家尽是自个吓唬自个。

家里一边要摆十二天的酒席，叶小真却不知什么原因，迟迟不能下床活动？陈永升只好一遍遍电话催促他的母亲提前过来伺候。结果她的母亲跟着老家的大姑姨娘一起出现在酒席前的两个小时。

近百里路程，她挎着一个沉重的竹篮子，里面拼凑了半篮子草鸡蛋和菜鸡蛋，几大把散装挂面，一件孩子长到五六岁才能穿得到的新棉衣。婆婆脸上的苦难使叶小真张不开口对她说出一个难听的字。就把此刻的陈永升当成孤儿好了，她对婆婆也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亲戚那样微笑客气，婆婆吃过酒席又和那些姨娘们一道回去了，她们甚至没有私下聊天。
02

酒席过后，叶小真的母亲继续为她们照看孩子，陈永升把叶小真带到医院复诊。因为医生的疏忽，叶小真术后留下后遗症，经过几日诊疗她终于康复，可以随意活动。母亲对陈永升再三交代后也回家去了。还是没有出月子，叶小真就把孩子换下来的尿布聚到一起，陈永升每天利用下午休息的时间，或者一大早端着一大盆尿片下楼去清洗。

大杂院里的邻居都夸陈永升是一个好丈夫，叶小真看着他笑嘻嘻地刷洗着孩子的屎尿片，幸福就那么油然而生，这会儿他真是一个好男人。

他们旁边的房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看样子都是基督徒。每天有几个提着小包包的老年人，神经兮兮地来他们家里唱歌，他们把歌声压得很低，常常给人感觉谦和过头，却又觉得古里古怪，难以琢磨。

楼下住着一家四口，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带着儿孙。儿子和媳妇是二婚，他们原住房屋被拆迁，就搬到这里住。

表面看他们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其实却各怀心事。老爷子拿着不裴的退休金，家里就自然有说话权，他们租着宽敞的三间大房间。

开始他们只租了两间，老爷子带着上初中的孙子一间，儿子儿媳一间。和他家相邻的一间被房东小宋租给了一家做小吃的。这老爷子天生洁癖，这家做小吃的每天忙碌劳累后，家里杂乱的房间就懒得收拾，污浊的各种小吃用具堆积门口，天气渐热，苍蝇乱飞，令老爷子很讨厌。结果，他对房东小宋说，他愿每月多出二十块钱，只要把那一家子赶走！小宋一听有利可图，少一家租客又省很多心，他随便找个理由就把那一家赶了出去。

那间空房间里面就摆放一些儿子的工具，他的儿子是个干装修的木匠。

这个木匠儿子话少，脾气古怪，老婆前几年跟人跑了，现在的老婆跟了他三年，他就是不和她扯结婚证。他的烟瘾很大，一天三包东海烟，他说没烟就没劲干活，再热的天，他的床都要垫被子，因为他非常消瘦。
03

他现在的老婆贵芝是这个院子里最活跃的人，每天都是她的声音，要么是她呼喊男人的名字，要么是她的笑声。她之前是一个私营食品厂厂长的老婆，三年前她的厂长老公带着财产和厂里的女会计跑了，给她留下一套房子，和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贵芝不认字，但她对赚钱很热衷，她没有正式的工作，每天靠打小临工赚钱。她白天给一家厂子扫地，这并不耽误她每天的家务，一天三餐饭。晚上她总在灯下磨玉，一个玉麒麟磨好可以挣15块钱，但是这15块钱有时要熬两三夜才能挣回来。

她总有洗不完的衣服。几乎每天早晨，叶小真都是被她的双缸洗衣机轰隆隆的噪音吵醒的。她每天把洗好的衣服拿到叶小真他们门口的绳子上晒，只有这里有阳光。她会在晒衣服的时候找叶小真聊天，她非常殷勤的为叶小真做一些事。叶小真常常为了答谢她送给她一点小东西，她表现得就更加殷勤。后来，叶小真经常看见她串走邻居，对他们表现殷勤。

出了月子，叶小真经常下楼洗衣服。她虽然有一台双杠洗衣机，楼上却没有可以塞洗衣机出水管的排水孔。贵芝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是一个生活能手，家务活面面俱到，每天的伙食她都费尽心思去琢磨家里男人们的爱憎。她总是笑嘻嘻地对叶小真说，她就是这个家里的老妈子，伺候不好就会被他们赶走。

“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的儿子来过？”叶小真看她家里没有别人就好奇地问。

“我现在的男人不让他来，我哪敢让他来！”贵芝的脸上笑开一朵花。

“那他现在跟谁过？”

“一个人在家，一年前他就上班了。”

“一年前他还不到十八岁，那么小不上学吗？”

“他上学谁供养他？再讲，自从他爸跑了他也没心思上学。”

“你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舍得有什么办法？他自己亲爸都不管他，我怎么管他，你看我一个月给人家扫地才挣几个钱？我算看明白了，指望谁都没用，还是趁着自己还能动，挣钱给自己交养老保险才最重要！”

“小真，你看你们夫妻现在这么恩爱，其实都是假象，男人说蹬就把你蹬了！”

“你看我现在在这家里受点气，可我就不走！为啥？我走，谁供我吃喝，除了吃喝我挣一个就剩一个，有钱就是老大，你别看我不管儿子，等我老了，儿子也会看着我手里的钱和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