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天生的哑巴。三岁那年,我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三天三夜,连医生都说没有希望了,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退烧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埋怨母亲没有好好地照顾我,他无法接受自己活泼可爱的孩子成了哑巴。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照顾我和这个破败的家的重担压在了母亲身上。没有小孩子愿意和我一起玩,他们总是哑巴哑巴地叫我,还会捡树枝打我。我哭着跑回家,手舞足蹈地告诉母亲,母亲给我一个玩偶,让它陪我玩。
那是个很丑的玩偶,却被我视作宝物。我抱着它出去,被那群坏孩子看到了,他们跑过来扯坏了玩偶,我坐在原地大哭,他们在笑。
后来,我偷着跑到带头欺负我的那个孩子的家里,摔死了他的猫。我躲在角落里,看他哭得伤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没人知道是我做的,因为我只是个小哑巴而已。
在我十岁那年,母亲出车祸去世了。留给我的唯一财产,是我们住的那间破房子。
我成了孤儿,每天靠捡垃圾为生,没吃的就去翻垃圾桶,身上总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总是远远地躲着我,没有人愿意接近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哑巴。
直到小梅搬进来。
小梅是一个制作手工艺品的艺术家,她来我们这个小镇子写生,租住在邻居的房子里。
她是个极好的人。她会对我笑,会给我吃好吃的糖,会亲手教我做灯笼。她不嫌弃我衣服上的破洞和身上的怪味。
除了母亲之外,她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我喜欢她。
但是我说不出来,只能把我做的灯笼送给她。她看见很高兴,我猜她也是喜欢我的。
她有时会教我在灯笼上画画。她看着画,我看着她,距离近得像做梦一样。我抬起头看见她白净的小脸,很想伸手去摸摸,但又怕自己的脏手弄脏了她的脸。
她画的鸟栩栩如生,好看极了。我画的鸟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还是只病鸡。我努力地画,希望有朝一日能画得和小梅一样好,那样她就会更高兴。
我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
我做了许多灯笼送给小梅,这是我能想到的向她示爱的最好方法。每次她都是笑眯眯地收下,转身到屋里拿出一颗糖果给我。我把糖都存了起来,舍不得吃。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那天,我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进院子走进小梅的屋子里抱住了她。她没有反抗,反手抱住了那个男人,门被关上了。
我很生气。我偷偷地扒开他们的窗户往里看,他们抱在一起接吻。那个男人一边和小梅接吻一边脱小梅的衣服,脱完了上衣,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那个男人的后背上画着一只漂亮的老鹰。
我瞪大了眼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心里觉得很难过,不想看又舍不得不看。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张做灯笼的纸,那个男人听到了声音,大喊了一声:“谁!?”就冲了出来。
我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就被那个男人抓到了。他力气很大,一拳一拳地打在我身上,我疼得啊啊直叫,他打得更狠了,边打边说:“臭哑巴,敢偷看!”
小梅跑出来制止了他,她尴尬地看了看地上的我,拉着男人,两个人拥抱着回屋了。
我心里难过极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去捡垃圾。自从那个男人来了小梅就没有再拿正眼看过我,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那个背上画着老鹰的男人。
小梅要走了,她要和那个男人回到城市里结婚去了。他们在收拾东西,小梅画了很多画,准备带回去装饰他们的新家。他们在屋里有说有笑的,我听着,把做好准备送给小梅的灯笼摔了个稀巴烂。
那个男人跟小梅说自己出去买包烟,到了晚上,他也没有回来。
小梅急坏了,她哭着把巴掌大的镇子找了两遍,也没有找到男人。邻居们安慰她,说她的未婚夫可能去其他镇子上游玩去了,让她不要太担心。
小梅想要报警,让警察帮忙找,但是我们镇太小了,没有警察,派出所在隔壁的镇上。
小梅收拾了东西,准备明天就离开这里,去隔壁镇上报案。
她过来敲我的门,我打开了一道门缝看着她。她眼睛红红的,她说她明天就要走了,来告个别,然后把她所有的糖果都给了我。
我关上门,伤心地哭了。边哭边继续干手中的活,就这么不停地干到半夜,我终于完成了。
夜深人静,我轻轻地走到了小梅的门前,想透过窗户往里看,再多看她一眼,但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把做好的灯笼放在她门前的地上,作为临别的礼物。
这是我最用心做的灯笼,做了三天才做好,希望小梅看到了会喜欢。
最起码,灯笼上的老鹰她会喜欢。
我回到屋里,看着满地的血迹,似乎没有打扫的必要了。我找出来小梅给我的糖果,一把把它们全部塞进嘴里,幸福地咀嚼着。然后踩着凳子,把头伸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里。
我爱你,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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