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在我们学校旁边,有一个舞蹈学校。
舞蹈学校的学生常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舒缓的音乐里,她们踮着脚尖,伸着手臂,像飞翔在蔚蓝湖水上的美丽的白天鹅。
红色舞蹈鞋,漂亮的公主裙,那裙子上美丽的蝴蝶结,一层层的褶皱,都深深吸引着我。
放学时,我常常趴在舞蹈学校的玻璃窗上,满脸羡慕地向里面张望。多希望自己也能在红色的地毯上,旋转,伸展,绽放出优美的舞姿。
我知道,这对我来说,仅是个梦。
望着身上洗得泛白的衣服,我不由一阵心酸,由于家里经济条件限制,学舞蹈简直是奢望。
又一天,我趴在玻璃窗看她们练舞时,从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又时尚的舞蹈老师,手里拿着一件好看的白纱裙。她招呼我过去,说排的节目还少一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练。我两眼放出光芒,连连点头。
当我脱下洗得发白的衣服,换上公主裙时,内心充满了甜蜜。我轻轻地抚摸着它:颜色白白的,像天空飘过的云;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活泼泼系在腰上;一层又一层褶皱,像河里随风涌起的波浪。
虽然我在节目中扮演的角色很简单,可我认真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汗水浸透了衣衫,腿一阵阵酸痛,我仍一丝不苟地练着。排演结束后,老师笑眯眯地夸我是跳舞的好苗子。
当老师宣布每人要教五十元服装费时,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
回到家,我支支吾吾地对父亲说,学校要交五十元。父亲没有问我为什么交钱,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着父亲用粗糙的手摸出一个满是油渍的布包,一角的,一元的,一张张数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刺得我眼疼。我知道,这些钱是父亲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他推着一辆老式的自行车,把一大摞布捆在车后座上,走街串巷,一尺布才挣几角钱,这需要卖多少布啊。我不忍再看,忙低着头看脚,内心犹豫挣扎着,是不是告诉父亲实情。
只听父亲说,你能和老师说缓一缓交么,咱家这个月开支紧张了些。“我,我不要钱了。”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下决心把实情告诉父亲,否则我的内心会不安的。
父亲听后没有责备我,把钱塞到我的手里,说:“拿去吧,好好跳。”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出门卖布时,为了省钱,竟然一个月没吃午饭。
把钱交给老师,我把公主裙揣在怀里,连蹦带跳跑回家。
演出结束后,我不能再去舞蹈教室了。
我小心翼翼把裙子叠好,放在枕头下面。夜深人静时,我从枕头下面,拿出裙子,轻轻抚摸着,心里充满着甜蜜与忧伤。月光,透过窗棂打在柔软的纱裙上,像是一个轻盈缥渺的梦。
月光里,我悄悄穿上白纱裙,幻想自己穿着红色的舞蹈鞋翩翩起舞的样子。此时万籁俱寂,我却听到悠扬的乐音如水一样,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我不由地伸展着手臂,掂起脚尖……
母亲一向对我要求很严厉,这件白纱裙成了我和父亲心照不宣的秘密。家里温饱尚未解决,花这么多钱买一件衣服,我们真怕母亲会大发雷霆。
一天放学后,母亲没有出去工作,坐在桌面等我。当看到母亲手里那条雪白的公主裙时,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慌乱起来。
母亲问明缘由,没有批评我。她沉思半晌,说,想学跳舞么。我没有说话,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我知道自己的愿望是镜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生活已让父母不堪重负,家里哪有闲钱让我学舞蹈呢?
母亲轻轻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母亲兴冲冲举着一沓钱从外面走进来,说:“妮,你可以去学跳舞了。”我还未来得及高兴,发现母亲长长的秀发没有了。我说,妈,你的长发呢。母亲说,天天梳挺麻烦的,还是剪短了好。我忍不住叫道,妈,你把头发卖了。
我的心狠狠地疼起来,母亲的秀发吸引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啊,乌黑亮丽,丝润顺滑。即使再忙,母亲也会把头发梳顺,打好发髻。
阳光朗照的时候,她端来水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洗头发时,动作极小心,生怕弄断一丝秀发。清水里最终还是有几根头发像水草一样漂着。看着水里飘着的断发,母亲往往一边用手指绕着一边心疼不已。
凡是有推自行车收头发的人路过,见到母亲的秀发都赞不绝口,极力劝说母亲把头发剪短。即使他们说的口干舌燥,重金相送,母亲也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个收头发的年轻人不甘心,坐在小竹凳上磨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无果而返。
有一次,邻家婶婶看到母亲头上有一根白发,顺手摘了下来,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母亲竟勃然大怒,很长时间不理她。
我知道母亲惜爱长发,其实是惜存一份温馨的回忆。
母亲是外婆最疼爱的小女儿。没出嫁前,外婆常常帮她梳头发,扎麻花辫。刚流行绒花的时候,外婆用一枚银戒指换了一对红绒花,别在母亲的麻花辫上,引得小伙伴们羡慕万分。岁月流逝,带走了母亲的青葱岁月。她白晰的脸庞,已布满了皱纹;柔软的手也变得粗糙起来。我想那与外婆相依的时光,一定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望着母亲的短发,我急得眼泪掉下来。
母亲安慰我说,头发以后还会再长出来的。
在父母的支持下,我进入了梦寐以求的舞蹈教室。
当我穿上白纱裙,红舞鞋,旋转在舞台上时,内心充满了对父亲和母亲深深的感激之情。贫穷的岁月,你们用爱的掌心呵护着我的梦想,那孱弱的种子才得以生根发芽,开出绚丽的花朵啊。
关于写作,如何快乐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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