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结束的这个暑假,到今天,我已经跟随爸爸妈妈在他们的工地上呆了足有二十多天了。虽然每天的生活循环往复,花样不太多。可是,每天都能吃到妈妈为我们和工人们换着花样准备的可口的饭菜,席间玩笑与欢笑没有间断,看着他们疲惫了一个半天回来还能这般轻松愉快,我也只顾哈哈笑了,间隙观察里也不知不觉学到了很多。
爸爸带到工地上来的工人,各种各样的都有,亲戚,家门口的居多,年轻人大多是一个舅舅的同学。也有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因为没有一门手艺,只能卖力气干活,拿最少的工资。有的为了让家里已经娶妻生子的孩子少点儿压力,能动就多赚点钱,百年后多留点钱给他们;对一个爷爷感慨颇多,也是家门口的,典型的农民爷爷,因为前一阵家里要收稻谷,端午回家就没再过来,妈妈说,他在工地上真的是扎扎实实的一分钱不花,不吸烟不喝酒不吃槟榔不打牌,连喝水的水瓶自己也舍不得买,但他也是最勤恳朴实的,不管多急忙,疲累,他睡的床铺总是工人里面最整洁的;有的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女儿好不容易把书都市出去然后嫁人,儿子还没着落,老婆也不太顾家,每天打牌潇洒得很,在这边一呆就是五个月,赚钱养家,给儿子备聘礼,很多时候,他都笑得最大声,哈哈哈哈的,大家都往他那儿看,早上打开门去工作的时候,遇上外面收拾垃圾的奶奶也会洋气地打声招呼,说哈咯(hello),年纪不论大小的都爱拿他开玩笑,工地上的本地人给他取外号光头强,也有个老跟他开玩笑的阿姨,他们叫她石榴花,没见过她,她也一定很有趣。
说起石榴花,爸爸工地上请的本地人,一小部分都是女同志,和那些大男人们拿同样的工资,干一样的活。有的独自来的,有的夫妇一起来的。去过工地几次,油漆味重,灰尘多,女同志们来工作的时候,都穿裙子来的,高跟凉鞋,人手一个袋子,一边装着中饭在保温盒里,一边放着工作穿的衣服,运动鞋。不得不给她们点赞,生活里也会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漂亮亮的,在工地上工作却一点都不会比男人们差,她们,有的也是在养家糊口的。
工地上的年轻人,小舅舅才二十四五岁,孩子已经快两岁,自从他爸爸也就是我的舅爷爷去世后,为了给姐姐上完大学,高二就辍学了,然后就跟着我爸爸做学徒,早早地就撑起了家,早早地结婚生子。出师很久了,现在可以说是爸爸工地上的杠把子,爸爸非常信任他,工资也给他比别人多两倍。
这个工地上,赶着暑假,舅舅把他初中刚毕业的小舅子也带过来了,和他们一起干活,学门手艺,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没有那么惊讶了,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有我们初中隔壁班的同学通过别人介绍到我爸爸这学师,后来受不了这活太累,加上爸爸又很严厉,做了大概一个月就和亲戚南下打工了。
另外的几个年轻人,有个是跟着师傅过来工作的,其他几个都是舅舅的同学,出去打了几年工没赚什么钱,跟爸爸在一起打牌打得多也就熟络了,也到这儿来工作,谋份生计。其中我了解得最多的也是爸爸的一个徒弟,他的经历也是,别人看不到的辛酸。我上小学六年级时,老师们都在说,隔壁村有个电工师傅工作时出意外过世了,年纪不大很可惜。认识他后,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的爸爸,现在他妈妈已经改嫁,弟弟在上初中。听说他初中辍学后,因为模样不错,当过几年酒吧吧台小哥,后来意识到这份吃青春饭的工作不如学门手艺来得踏实,于是也跟舅舅一起在爸爸这学师,他学东西学的很慢,做起专门手艺来也不是特别顺手,所以,爸爸总是要跟他交代很多,怎么跟卖材料的老板砍价,怎么挑合适型号的零件,各种工具怎么用得最好。爸爸对他最凶,也最照顾他,他买材料去了回来晚点儿,爸爸总会嘱咐我们把饭菜热着留好。学师一年后就给他和别人一样的工资了,因为那时候他不仅要贴补些家用,还有个网上相识的在外地上大学的女朋友,他每个月都给他打生活费,有时间就去找她,女孩大学毕业后,他们分手了,妈妈说他是被那女孩骗了,却什么也没再听他提过。去年又有了新女朋友,除夕那天晚上带过来拜年顺便给爸爸看看,也挺不错的,他出来到工地上工作不久,就听他说已经单身了。前几天去到工地上,跟他偶尔聊起来,他说:“你少到这儿来,还是读书舒服多了。”我打趣他说:“现在不是还有成人高考嘛,你还有机会啊。”“现在也挺好的,我也不后悔,我没心思读书的”,他说。我想,不后悔就好。
从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我就在爸爸身边哼哼唧唧地吵着要出去打工体验下生活,看看社会上到底有多残酷。每个暑假都说,到现在,没打过一次工。这个暑假开始前我给爸爸打电话说我已经足够大了必须出去看看,还是不行,他很坚决,说:“明年,明年暑假让你出去打工,今年,你先到我工地上来,让你体验一下,多长大一年就多成熟一年,你以后就知道了。”所以,我来了,我也看到了,感受到了,他们的工作环境,工作强度,工作难度,他们迫于生计不得已选择的人生道路,让我,我们,对每一个不知情的来之不易,都忍不住紧紧地拥抱,珍惜。
人流里穿梭,那么多谁谁谁,辛酸史你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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