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

作者: 乐健君 | 来源:发表于2021-09-21 19:06 被阅读0次

三十六年前的今天,一年内经历了四次身份转换的我,被任命为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屡立战功的某野战军功勋七连连长。

也就在那年的中秋之夜,我带着精简整编之后,新组建的连队那一百多号弟兄,告别了家乡上空的一轮圆月,登上了开往大沙漠的绿皮火车。

1,

团司令部食堂是一间仅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地方。

这是我调入司令部机关后,第一次来食堂吃饭。没有进到食堂的时候,曾对这里充满着无限的遐想,毕竟这里是司令机关精英们聚餐的地方。

作为24小时都必须粘在几十个战士中间,与士兵一起摸爬滚打的排长,马上就要与这些有着白暂皮肤,穿着板板整整军装,说话文绉绉的机关干部融在一起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太适应。

步兵连队的干部平时接触比较多的是作训、军务部门的参谋,与兵种参谋们因工作交集不多,所以熟人很少。

环顾整个司令部,脸儿熟的人和脸儿生的人各占一半。由于咱是初来乍到的一个新人,出于对老前辈们应有的尊重,一跨入食堂的大门,就对以前谋过面和未曾谋面的每一个人,都露出微笑,点头示意。

看得出来,有的生面孔是在诧异中不得不礼节性的做一下象征性的回应。我大概也读懂了他们那诧异的眼神中,带着那种“这个新兵蛋子究其是个什么鬼的疑惑”。

排队打完饭,还没坐下来的时候,炮兵股参谋于德水向我招一下手,一边示意让我与他同坐一桌,一边冲着坐在同桌的杨副参谋长发着牢骚:“副参谋长,您得向团里好好地反映反映,全团司政后三大机关顶属咱司令部食堂的伙食最差,您看一下咱这有名无实的鸡蛋汤只有汤不见蛋,上面飘着的几条蛋丝咋查也不超过一巴掌,如果再没点油星儿我的眼珠子可就转不动了啊”。

他见杨副参谋长只顾着自己低着头,慢慢悠悠地往嘴里扒拉着饭,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又大大咧咧的说道:“咱食堂这高粱米籽不比汽枪子弹软多少,大家吃饭千万别硌环牙啊”。

杨参谋长一边往自己的高粱米饭碗里夹着白菜炒粉条,一边挑着上眼皮,瞭了一眼发着牢骚的于德水。似乎在用眼神提醒这个曾经是手下爱将的人。

于德水倒也知趣,转头冲我低语一声:“欢迎你啊”。

于德水是辽宁岫岩人,七七年入伍,来炮兵股之前,曾经是杨副参谋长任营长期间,所在一营里数一数二的炮兵训练尖子,在野战军里组织的炮兵侦察专业比武中,多次拿到过冠军。

几次比武下来,就被团首长相中,很快调进了司令部,执掌全团炮兵侦察训练。我们就是在几次比武中认识并彼此认可的。

于德水浓眉大眼,眉毛既浓又长,眼眶深陷眼珠像一双大号巨峰葡萄,据说他还有着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腰细肩宽,瘦里有块,型似车轴。比我大四岁,虽然,没进过军事院校,经过正统的科班儿训练,但是平时在训练中,特别善于钻研和思考。

他总结摸索出来的那一套关于炮兵侦察土办法管用实在,即灵活又易于掌握。

作为训练尖子被送入军教导队训练半年后,破格提拔为一营炮兵连任侦察排长。

2,

我们团所有的营房,都是接防原驻军部队的老平房,仅有的一座三层红砖小楼,就是团部司政后三大机关的办公场所。

刚刚毕业分配到这个团时,站在三层红砖小楼跟前,仰视着这个小楼,觉着这座小楼,是那样的气派,那么地神圣,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调入小楼。

司令部在顶层三楼办公,军务股和作训股门对门。一晃我调到作训股快满三个月了,这三个月说是见习,但作训股里的所有业务从内勤到外勤,从作战到训练,全方位、无死角地让我干了一个遍。

内勤外勤,作战训练刚刚开了点儿窍儿,捋出了点儿头绪,惊讶又来了。

郭参谋长的一句话,又要把我调到对门的军务股。理由很简单:军务股长老庄因战备建设需要,将会在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带领一个连的兵力,参加域外地区的国防施工。另外在编的两位老参谋,一个因病住院,另一个被师机关相中,近日调走。

也就是说,我要去的这个军务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是我一个人了,换句话解释,就是军务股就是我,我就是军务股了。

我对着郭参谋长认真的说:“首长,咱不带这样式儿玩儿的行吗?我可连个正式的参谋都不是的人,您就这么大胆地重用我,您放心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里没底。”

郭参谋长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无语,“明天通知干部股正式给你下令,所有军务股的业务,以后凡是遇上不会不懂的,直接来问我就行。”

见我还愣愣地杵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两眼无辜地瞅着他,便又跟了一句:“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明天正式到军务股顶门工作。”

果然绝决不容商量,从确定我的军务参谋身份,到他这个老军务科长出身的自荐为我的老师,都没用上几分钟的时间。

3,

在作训股干了三个月,候英高股长和股里其他三位大哥级参谋,都没少手把手地传道授业解惑。

刚刚出徒的我,让作训股的其他几位老参谋都好像是有了“指望儿”,大家伙儿还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轻松一点儿了。

当得知我即将成为军务股兼股长、兼内勤、兼外勤,集股长与各种参谋身份与一身的时候,比我还惊讶。

不得不接受我将离开作训股的事实,当天晚上,候股长让他爱人弄了几个下酒小菜,欢送了一下让大家失望也让自己都上火的我。

身兼数职并且还必须独挡一面的日子,让我如履薄冰,生怕干砸锅了,将自己的自尊心践踏成为负数。

好在咱有独门绝技“三靠”。一靠不耻下问,充分发挥鼻子下面的嘴巴的生理功能,绝对不敢不懂装懂。二靠活学活用,翻箱倒柜找到那些参谋老手们的文字材料和影像记录,拆文解字,力争达到触类旁通。三靠腿脚勤快,“多往连队跑、勤向基层行”。生怕连队那些个瘪犊子连、排长们,指着鼻子骂咱净写那狗屁不通的八股文,净唱那不接地气的空调子,净说那不着边官腔话,净干那有眼无珠的面子活。

住独身宿舍的机关干部,每人都会有一个小煤油炉。遇到下部队回来赶不上饭点儿,或者加班加点儿赶材料,再或者查铺查哨太晚饥肠辘辘的时候,它会派上用场。

最兴奋的事情,便是点上小煤油炉子,煮上一碗大米粥,再切点芥菜疙瘩咸菜,美美的吃上一顿。

那时团机关和连队的伙食标准一致,真正的“标配”就是一天两顿高粱米饭,吃得绝大部份官兵,都落下胃不好的毛病。

4,

一九八五年,波澜壮阔的军队改革以其超越历史,独具特色的大手笔,书写了我军从数量规模型,向质量效能型转变的宏篇巨著。

那年我的命运与军队命运一样一样的,注定了俺就是那个传说中为军队而生的那根葱。

一年将要经历四次身份转换,说死我都不会相信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我。

部队整编,就个人而言,必然会涉及到进与退,走与留的两难选择。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我从军之后,刻进脑子里的一句话。

当然,与变数较大的以新的身份,重新去开始适应一个新的环境相比,选择留下来就地转业,在人熟为宝的故乡,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也许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况且从娘胎就带着的恋家乡,恋父母的情结,总是想圆俺娘那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唯一的儿子,能够天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故土难离也好,亲情难别也罢,在军令如山的营地里,黝黑的皮肤里包裹着的那206块骨头,都是一种自然状态下的服从。

一纸被任命为某部七连连长的命令,在一年内第四次让我转换了身份……

也就是三十六年之前的中秋之夜,我这个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连长,带着新组建连队的一百多号弟兄,告别了家乡上空的一轮圆月,登上了开往大沙漠的绿皮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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