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梦千年

【古琴故事自己想了两个版本，不知道哪个更为好些，读者的喜欢才是评判点】

【一】一梦千年

［楔子］

“每年今时，你都来这里食桃花酥，饮桃花酒，直到酩酊大醉，这可不像一贯温婉的你，”桃娘笑吟吟从桃花林走出，为独坐古亭的她披上一件白披风，“多年的心事，总该有个了结。”

“当孤身只影于天地之间飘忽甚久，遇到另一人惺惺相惜，便成了永生难忘。”凤歌放下酒盏，皓月皎皎似乎倒映出熟悉的人影。

“你立下刻梦馆，能见凡人所梦，却实现不了凡人所愿，可天下人还是热衷寻觅刻梦馆的存在，原来你竟也难逃桎梏。”

“心之所向，唯一人尔。”

其实，她本就是为人所造，焉能逃出这张羁绊的网？

【一】一梦千年

［一］

秦宫凤楼外，桃花林嫣红若火，团团锦簇，偶尔花瓣飘进窗前的桌案，落在那只碧玉笙上时，凤歌都忍不住细嗅，这花香啊，着实馥郁，空气里都染了些许甜腻。

“知你喜桃花，我特意下厨做了这桃花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身后传来呼唤，回眸望见玲珑少女期待的眼神，凤歌莞尔走过去捏起一块糕点。

“想不到公主竟有这等手艺，凤歌有口福了。”她揶揄道，却见少女缓步到案前坐下，小心翼翼拿起笙，凑近唇边。

乐音婉转流，如凤鸣若凰泣，令凤歌蓦地细数年岁，如今已是她来到秦宫的第三年了，也是在弄玉身边的第三年。

当初，她还只是丹穴山上，一块吸收日月精华的千年碧玉，因凤凰缘故得了灵识，却在与凤凰远游后，发觉原身不知所踪。

她寻着蛛丝马迹，竟一路来到秦宫大殿，原来是有人将她的原身当作宝贝献给了秦王，而秦王将碧玉送予最疼爱的小公主，公主又将碧玉打造成一只笙。

飘忽了许久的灵识，那刻竟突然变得真实起来，自此她有了灵体，却瞧不见眼前人的惊诧。

“人都说凡年代久远之物必有灵性，我猜你是它？”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碧玉笙，笑魇如花绽。

那时一曲秦歌，似烟如梦，少女只对她伸手言：“音若凤鸣，温婉端庄如你，不妨我唤你凤歌，可好？”

曾经丹穴山的精灵都唤她阿玉，却不及此刻少女一声凤歌温柔动听。

“凤歌？”弄玉见她发呆便轻声唤她，“可是在宫内呆腻了？”

“公主多虑，凤歌只是太喜欢公主奏笙，听得入神。”

“你想听，我便一直奏你听，这偌大的秦宫也就只有你懂我。”弄玉温柔地摩挲手中的笙。

那般珍惜的神情落入凤歌眼里，很多年过去都不曾忘记。

“今年桃花开的格外茂盛，待明年，取出树下的那坛你亲自酿的桃花酒，肯定味醇香烈。”凤歌调侃道，“不知那时，公主的情郎会不会来？”

“凤歌你又说笑。”弄玉的嗔怪瞒不过凤歌的眼睛，更瞒不过她在梦里见到的所有。

凤歌知道弄玉一直梦见一个如玉男子，极善吹箫，与之笙歌相和，大有鸾凤和鸣之态，她明白他们是注定的姻缘。

后来，宫内人传，秦王于一夜疑似梦见弄玉之梦后，派人远赴华山，在明星崖寻得如玉男子，羽冠鹤氅，琼姿炜烁，玉貌丹唇，竟善吹箫，使者引至宫中，与弄玉一见倾心。

在那个凤凰花盛开的季节，她陪伴了三年有余的弄玉公主风光出嫁，她自是瞧得欣喜。

弄玉好她便也好。

而她从未告诉过弄玉，她拥有可以复制梦境令他人所见的能力，宛若镜像，谓之“镜梦”。

【一】一梦千年

［二］

再见弄玉，已是一月有余。

那时的弄玉正在凤凰树下吹箫赏花，神态怡然，对面是她的萧郎，伉俪情深，天作之合，那样的柔情似水里，似乎已经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弄玉毕竟天赋异禀，那萧郎教她吹箫，竟一月已是出神入化，两人夜深合奏，竟可引来凤凰回顾。

入夜，凤歌捧着碧玉笙立在凤凰木下，望着凤楼温柔莞尔。

弄玉独爱凤凰花，秦王便从南方引栽数十棵，唯独一棵成活，如今已是繁花似锦，却也物是人非。

“公主，其实我早已会奏笙。”

凤歌奏笙，还是那首熟悉的秦歌，那首她与弄玉初次见面时，弄玉为她吹奏的秦歌。

红色花瓣飘落肩头，宛若刻印在美人如雪肌肤上，众蝴蝶萦绕身旁，凤凰缓缓飞来，遗落一地光彩。

“阿玉，你变了。”

“让你来听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奏乐，你可是委屈？”凤歌笑言，岔开了对方的话题。

“倒是不委屈，的确闻者起舞，沉醉其中。”凤凰忍不住称赞，“此凡人之乐尤比仙乐，阿玉，我来是提醒你，那二人有殊缘，迟早是要离开此处，而且那是你不能跟随的地方。”

“凡人常言之，聚散离合时常有，”凤歌无奈笑之，“我从不曾有梦，不懂圆梦的意义，可我知道那萧郎是弄玉心目中的如玉郎君，故只此一次，任性也罢，成全他们终成眷属，一世芳名。”

【一】一梦千年

［三］

弄玉二八生辰那夜，怕她深居宫内烦闷，偷偷出了宴席，牵她来到凤凰木下，那凤凰木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远观宛若绽放的烟火阑珊，灿若芳华。

“凤歌最喜红色，凤凰花很适合你。”弄玉纤纤玉手为她折下花枝，采下盛开的凤凰花，亲手戴在她的发间，“凤歌是个温婉的美人，可怎么就是学不会奏笙呢？”

“所以请公主多多赐教，凤歌想如公主奏笙那般，优雅动听。”

“甚好，你学我便教，凤歌一直学不会，我便一辈子教你。”

偌大秦宫，极善笙的弄玉只将凤歌作知音，奏乐为知己，而寂寞千年的凤歌只将弄玉作主人，生死亦相随，惺惺相惜。

不知何故，秦宫外似是也有了乐声飘闻，男男女女互诉情意。国中朝臣纷纷进言，说是弄玉公主与萧郎日夜奏乐，情深意笃，子民纷纷效仿为之，若长久为此，怕是有乱国中安定。

秦王奈何朝中舆论不得，遂命人砸掉弄玉公主的碧玉笙，以儆效尤。

奈何公主得了消息，拼命护住碧玉笙，秦王左右为难。

“凤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陪着你。”

那是弄玉离开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一梦千年

［四］

“一个月圆之夜，萧郎奏萧引得龙凤，从此与公主不知所踪。因得秦王痛心，子民爱戴，遂修此引凤亭以纪念，而那从此碧玉笙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凤歌喃喃，结束了一段故事的叙说，“那坛被埋在树下的桃花酒，我们终究未能取来对饮，也未曾言离别。”

“她终是为了护你，远离故土，你肩上的凤凰花纹路也因此而来罢。”

凤歌笑笑不语，那是弄玉亲手为她戴上的凤凰花，是她求凤凰亲自刻印在她的肩上，而束发的凤凰花也一直不曾摘下。

“凤凰说，人类寿命短暂，生死离别乃常事，可如此让我活在有她的梦里，未尝不是好事。”凤歌饮下最后一杯酒，眼前似乎站着弄玉的身影，冲她微笑招手。

“公主，你可知有时寿命天齐未尝是一件乐事？”凤歌眸心淌下晶莹。

“公主，我做的桃花酥永远少了你做的香甜，可如何是好？”

“公主，我想听你奏笙，故土不在，你可知秦宫的凤凰木早已化作尘埃？”

“公主，你可还记得凤歌？今生唯一一次你骗我，便是你说会一直陪我，可你食言了。”

凤歌又是酒醉枕在桃娘身侧，喃喃自语，泪眼滂沱。

桃娘轻叹口气，挥手散去眼前梦中幻境，望着怀中人肩膀上的纹路，无奈摇头。

她本是凤歌亲手种下的一棵桃木，亲眼见了凤歌立下刻梦馆，年年岁岁思念着同一人，朝朝暮暮观览镜梦幻象，本可再找一个主人，可凤歌终究执拗，不愿为之。

她言，凤歌此生只有一个主人，唯秦国公主而已。

【一】一梦千年

［五］

凤歌一生只为一人圆梦，那人便是她唯一的主人弄玉公主。

从此，她但见人梦，不遂人愿，思君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