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在城里买了房子,父亲一次也没有去过,就像他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到过他那里一样。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在黑龙江工作的弟弟发生车祸了。
我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请过假后,我心急火燎地赶到车站,坐上车后,才突然泪流满面。
到了哈医大二院,看见弟弟躺在病床上,胳膊肿得像气吹的一样,原来是锁骨和肱骨骨折,弄不好胳膊不会回弯,就像周总理那样总是端着,还好捡回了一条命。
处理好相关事务之后,我回到了学校,但仍然没敢把消息告诉父母,我还央求学校领导要封锁消息,以免父母承受不住。
我那可怜的父亲(六)但不知谁走漏了消息,一次我回家后,父亲突然指着我大骂,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弟弟出车祸的事情,我百般解释,说是想等弟弟好些再告诉他们。父亲竟说:“怎么能瞒下来呢?就是他人死了也不能瞒……”我的舌头突然不听使唤了,我说:“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好一回头走掉了。
后来我告诉父亲我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不必再担心了。谁知父亲决意亲自去一趟,理由是怕全村老少爷们笑话。我又说现在弟弟所在的公司正在给他治疗,等治疗完毕再去解决比较妥当,但父亲还是坚决要去。
在三叔的陪同下,父亲去了弟弟那里,要和公司的负责人要十万元了事,结果遭到公司的断然拒绝。
最终还是我在年后又去了一趟,经过几番波折,才最终和公司达成了解决方案:弟弟的伤已无大碍,全部医疗费由公司承担;弟弟离开公司,公司一次性补给弟弟六万元钱。
我在去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妻子只好带着孩子回到父亲家里住了大约一星期。我从黑龙江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妻子向我哭诉,说她回家的车费根本不够,遇到了好心人才没有计较;孩子没有牛奶喝,爷爷也不给买;爷爷还总是要求她和孩子回自己家里住。我默然长叹,良久无语……最后我安慰妻子说:连我去家里吃饭,父亲都曾要和我算饭钱,你……我几乎要抽自己的耳光,这算哪门子理由,又如何说得出口……我的泪奔涌而出……
我那可怜的父亲(六)弟弟稍后回到了老家,在家里养伤调理,面容憔悴,心情怅然。有亲戚来了,聊起弟弟的伤势,宽慰弟弟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父亲却说:“好什么好,咋弄也是个瘸胳膊了……”我的心猝然一惊,突然意识到:父亲的心里是一片荒原,真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这远比我想像的要严重,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弟弟的心里恐怕已经结冰了!父亲这冷漠的心呀!还有这冷漠的家!
弟弟的六万块钱被“瓜分”了:亲戚来借,给父亲掏井,给家里砌墙,等等。然后,待弟弟伤势稍好之后,父亲竟然催促弟弟出去找工作,说这样在家里白吃饭是不行的。
迁延了些时日,弟弟动身去西安了,走的时候母亲哭了,可是弟弟去得很坚决。在发生汶川地震的时候,西安有震感,弟弟睡在公园里……他换了手机号码,我们全家人都联系不上他……
父亲是个老人,父亲又像个儿童;父亲像父亲,父亲又不像父亲;我理解父亲,我又不理解父亲;父亲是个多棱镜,父亲是个不规则图形,父亲是个矛盾的集合体……可能父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在人间扮演怎样的角色,不知道应该怎样在人间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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