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殊途同归 （第三十五章 毕业）
青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两年过去了。1986级的学子们进入了大三下学期，这是个关键的学年，还有一年他们就毕业了。这些即将步入社会的学子们，开始感受到时间的紧迫，他们嗅到了生活的压力和残酷，大家都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那些年轻人的感时伤怀，风花雪月被冲淡了许多，比起这些东西，现实和前途才是更重要的。
大家都忙碌了起来。有些人忙着多修学分好顺利毕业，再多拿点奖学金；有些人开始找实习工作；有些人日日在图书馆埋头于厚厚的复习资料后苦学，准备考研；有些人开始四处活动，寻找机会给自己分配个好工作；只有少数反应迟钝或对自己要求不高的人，还在延续着过去的生活模式，平时轻松自在，期末时临时抱佛脚混几个学分，反正毕业包分配，他们尽情享受这所剩无几的大学时光，高枕无忧。
韩湘云，尹怀生，叶婉秋，高宁和徐璐也在这些芸芸学子之列。韩湘云本来想继续读研究生，追求他的数学梦，但是他想到父母那日益苍老的脸还有期盼的眼神，又动摇了。
父母年事已高，身体被慢性病折磨，农活已经干不动了。大姐已经嫁人，生了两个孩子，家庭负担繁重，小家都难以顾上，更顾不上父母。哥哥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家里虽然出了个大学生，但一贫如洗，一点积蓄也供给了韩湘云上大学，导致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出不起彩礼的哥哥。
现在全家就指望着韩湘云了，眼巴巴地期待他快点毕业分配个工作，捧起公家饭碗供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加之之前的处分还没撤销，对于他报考研究生也是一个阻碍。权衡再三，韩湘云放弃了考研，一心扑在学习上，想利用出色的学业表现争取早点撤销处分，同时有机会分配到一个好的工作岗位。
高宁和徐璐最近出双入对也少了些，他们俩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临近换届，有很多繁杂的事情要处理。他们俩开始郑重地讨论起毕业后的去向了。
高宁拥着徐璐，认真地说：“璐，我想一毕业就回老家工作，顺带着照顾母亲，你能理解我吗？”高宁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留下高宁和他母亲一起相依为命。他母亲体弱多病，他一直想早点毕业，撑起这个家，让母亲早点享福。
徐璐抚摸着高宁的手，说：“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你回沅水，那我也回沅水。我们一起组成个小家。”说到建立家庭，她又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每个女孩子从小幻想的婚姻突然与她如此地接近了，想到与身边这个深爱的人一起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她的心怦怦直跳，一阵狂喜渗透了全身。
高宁听她这样说，心里涌过一阵感激的暖流，他把徐璐拥得更紧了，温柔地说：“那我们说好了，毕业后争取分配在一起。一毕业，我就娶你。”高宁的声音有点颤抖，传到徐璐的耳朵里却是她听过的最好的情话。他们俩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人眼眶中竟然都泛出了泪花，简单的几句话，这两个涉入爱河的年轻人，就这样定下了终身。
尹怀生和叶婉秋又有不同的打算。在叶婉秋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梦。她从小最向往的地方便是大学校园。她热爱大学校园的学术氛围和自由气息。这里有青春洋溢的学生，有气味芬芳的书籍，有知识渊博的教授。她期待自己也像这些教授一样，终身与书籍，学术和学生相伴，从青葱岁月到白发苍苍，到老的时候还能散发着知识的馨香和优雅。这可能与她外祖父是读书人有关，她从小对书籍的痴迷，也是受了外祖父的影响。
她虽然拥有了爱情，但是却不像一些小女人一样让自己完全沉沦于爱情，她对自身有要求。于是，她在大三的时候便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考上研究生，毕业后进大学工作。尹怀生对她的想法非常支持，他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个有追求的人。
虽然尹怀生有资格被保送本校的研究生，但他为了支持叶婉秋，放弃了保研资格，决定和她报考同一所大学——复旦大学。他们俩都很向往复旦所在的城市：上海。那里，有繁华的都市景象，也有十里洋场的时代情怀。他们俩都很喜欢的作家张爱玲便是上海人。
他们的约会时间因为准备考研而大大缩减。两个内心火热的人只好在晚上图书馆熄灯后，利用宿舍关门前的一个小时匆匆见面，互诉一下衷肠，用彼此的亲吻和拥抱来减轻一下学习的压力。
他们俩心里明白，这样做是有风险的。在那个时代，考取大学都是过独木桥，考研究生更难。如果两人都考取，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都没考取，大不了毕业分配工作，争取以后调在一起；但是，如果一个考取了，一个没考上，那将意味着两地相隔，而以后会怎么发展，带有太多的未知性。
尹怀生想到这儿，不禁打一个冷颤。但看到叶婉秋那投入学习的劲儿，他一直都没敢对叶婉秋诉说他的疑虑。他不能打扰叶婉秋的复习，更不能阻碍她实现梦想，她要飞翔，那他也磨练双翅，陪她飞翔。尹怀生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复习，与叶婉秋齐头并进。
时间过得飞快。考研成绩张榜的那一天，尹怀生觉得自己右眼皮直跳，他鼓起巨大的勇气去查询了自己的分数。专业课高分通过，但是，一直他引以为骄傲的英语却没有及格！那个生硬的阿拉伯数字——“55”像一道闪电刺伤了他的眼睛。他的心跌落到了谷底，一直横亘在心中那镜花水月般美好的楼阁轰然倒塌了。他觉得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整个人懵住了。呆立了会，他才迈开僵硬的腿，向宿舍走去。
快走到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叶婉秋！”她正笑嫣如花地看着他，朝他挥着手。
叶婉秋刚得知自己通过录取分数线，赶紧跑到湘南大学来，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尹怀生这个好消息。看到尹怀生萎靡不振的样子，她明白了几分，刚才的兴奋劲烟消云散，一种不好的预感袭击她的心。她立马收起笑容，问道：
“怀生，你怎么了？”
尹怀生诺诺地答：
“我没戏了，英语没过线。你过了吧？”他抬头望着叶婉秋。
叶婉秋点点头。她心一沉，预感应验，喜悦突然被惊慌代替，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敢多想。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不会亚于对尹怀生的打击。只怪她之前把未来设想得太过美好，或者只是一种自我麻醉，拒绝去设想这种可能性，她一直都选择坚信他们俩都被顺利录取。可是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他们唯有接受。叶婉秋如哽在喉，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慌张无措，尽量平静地安慰他：
“怀生，或许还有调剂的机会呢？”
尹怀生点点头，虽然他清楚这种希望很渺茫。
叶婉秋镇定下来一些了，她坚定地看着对面爱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怀生，别灰心，如果最后你没有被上海的学校录取，那我就放弃读研。”
听到这话，尹怀生的心被深深触痛，叶婉秋看似柔弱的身体里，总是有强大的力量和韧性，这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不过，他怎么能允许他的爱人放弃好不容易追求到的梦想呢？
他拼命摇头，说：“婉秋，万万不可。没关系，今年不行，来年再试。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叶婉秋内心感伤又激动，她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人，用力点了点头。
转眼，毕业的日子到了。学校挂起了“欢送毕业生”的横幅。空气里弥漫着伤感的味道。一对对恋人说着告别的话，以最后一个拥抱作为分手的仪式。
高宁和徐璐却还是如胶似漆。让他们开心的是，他们俩都被分配到了沅水一中，高宁教数学，徐璐教英语。一切都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生着，幸福仿佛被他们紧紧握在了手里。
韩湘云最平静。他如愿撤销了处分，学校对他不薄，也把他分配到了县城最好的中学——沅水一中。但他内心还是有一些空落落的——这意味着他要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再也不能像在大学里那样，纯粹地追求数学带给他的美好感觉了。
尹怀生内心是复杂的。他前不久接到父亲的电话，说通过内部关系，将他的档案调到了县政府，给他安排做县委副书记的秘书。这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难以想象的好差事，一般的人得奋斗好几年才能爬上这个位子，而且前途无量。父亲费了大力气才帮他争取到这个职位。在电话里，父亲语气殷切，恨不得让他立即回老家就职。
尹怀生本来打定主意要同叶婉秋一起奔赴上海，但这个电话又让他心乱了。他想到父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终身未再娶，如今年纪大了需要照顾，而且一直都殷切期待他能继承他的衣钵，做一名政府官员。而父亲逐渐老去，心脏旧疾又犯了，身边也需要人照顾。
爱情和亲情，不断拉扯着尹怀生的内心。但最后，爱情战胜了亲情，内心的声音让他做出了选择：“跟随叶婉秋去上海！至于父亲，再好好跟他解释。”他叹了口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毕业前夕，大学附近的餐馆里总是挤满了即将毕业的学生，他们把这顿毕业前的聚餐称之为“散伙饭”，吃完饭后，大家各奔东西。高宁，徐璐，尹怀生，叶婉秋，韩湘云一起聚了毕业前的最后一餐。席间，他们不断敬酒高歌，纪念这共同走过的难以忘怀的四年青春。他们笑着，说着，唱着，到最后，都红了眼睛，徐璐大声哭了起来，叶婉秋默默地流泪。
最后，三个男生都喝醉了，共同搀扶着走回去，哭着，唱着。
老狼在歌里唱：
“那天 黄昏 开始飘起了白雪
忧伤 开满山岗 等青春散场
午夜的电影 写满古老的恋情
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光阴易逝，青春散场，可是共同走过的日子，却永远铭记。
（上部完）
无戒21天写作训练营 学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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