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沟村,冀北黑龙泉山的沟沟里,几十户沾亲带故的人家,世世代代散居在一起。
李根生是村长也是族长,五十出头的人,硬是被光秃秃的石头和凌厉的野风打磨成了七十岁的模样。
“二婶子在家吗?”根生扯着嗓门,老远叫开了。
“在,在,根生啊,来了,门没关,你进来吧。”
五月奶奶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往门边挪去。
“那天在乡里开会,给根来打过电话了,他说最近生意不好,今年就不打算回了。就这两天,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找几个人把你这屋顶修修,换上新瓦,就不漏风了。”
“让您费心了,孩他伯,这买瓦还有工钱,要不缓缓吧,等黑蛋打了钱再说。告诉黑蛋,别挂心我们,我和五月都好着呢,生意不好慢慢来,让他多让着点凤妮。”
一直黏着五月的大黄,见到根生后,兴奋地围着他的脚脖,一个劲地嗅来嗅去。
“吆,你以为我是城里干部啊,腿脚上都是油水。”根生打趣地来了一句。大黄似乎听懂了,乖乖地趴在五月的身边,盯着根生,不停地晃着干枯的尾巴。
“二婶,不用您费心,乡里补助了扶贫金,我给您老申请了。干活的都是自家的兄弟,不要工钱,到时候我让小芬给大家伙炒几个菜弄点小酒喝喝。”
根生摸出枝烟点上,烟雾围着他黢黑的脸庞,久久盘旋。
“要是玫瑰还在,五月早该上幼儿园了,咱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还是城里好啊。这么大个崖沟村,年轻的能走的都走了,这天天见的百十号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这些房子,也是破的破,倒的倒。”
根生猛猛地吸口烟,酸酸地瞅了一眼一前一后跑出门去的五月和大黄。
“这一算起来,玫瑰离开快四年了,那场山洪来得太突然了,多好的个人,关键时刻把活的希望给了表妹,自己却被冲走了。”
根生扔掉烟屁股,重重地叹了口气。
奶奶早已红了眼睛,“怪只怪那根树枝太细了,玫瑰这孩子实诚,撒手前,凤妮说过,她会待五月好,会像亲生的一样,那时候的五月才八个月大。”奶奶双手比划着,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不提了,二婶,你自己加小心啊,过几天来看你,我先走了。”奶奶倚着门框,看着根生深一脚浅一脚的远去。
山壁上斑驳的大石裸露着,风一吹“呜呜”地响,仿佛千百年来都没停过的绝唱。草屑携着黄浊的细沙,不停地打着圈圈。
几个和五月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坡下的平地上疯跑着,大黄也在后头一圈圈地跑。
“五月槐花香,乖娃没了娘,表姨不是妈,亲爹太窝囊。”
大福甩了甩鼻涕,拍着手,其他的小鬼头都跟着一遍又一遍的围着五月唱起来。
“我有妈,奶奶说了,我是我妈生的。”五月大声辩解着,直急得眼泪汪汪。大黄觉得小主人受了欺负,冲着大福几个一通狂吠。
奶奶浑浊的双眼看不清孩子们在玩啥,几个模糊的影子来来回回玩得正欢,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容像极了墙角盛开的秋菊。
(未完)
残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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