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
第二回：皎月之华
文｜有狐在沔
第三回、千里之外
夜色如墨，天地仿佛被一只贪婪的怪兽吞噬了，它吞噬了月光，吞噬了星空，吞噬了一切看得到的光明和希望，但是它还不满足，甚至连人类的梦也想要吞噬，沉浸在梦乡里无法自拔的人们立刻感觉到了威胁，呼吸变得沉重，心跳开始加速，但是在梦里他们无法动弹，只能呼叫，只能呐喊，传到现世便成了一阵一阵沉闷的鼾声。
鼾声与汽笛声，遥相呼应，让城市即使在夜晚也难得宁静。而这一切，全都吞噬在了黑暗中。
但是越过城市的围墙，越过高低起伏的建筑，越过纵横交错的铁轨，越过潮湿的沼泽地，越过浓密的森林，在那延绵万里的山脉中间，却有一盏耀眼的光芒直冲霄汉，混着机器的嘈杂声，一个黝黑的几乎看不见他粗壮的臂膀，结实的肌肉，和宽阔的胸膛的男人，正紧锁着眉头，手里拽着一个对讲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工人们将一车混凝土深深的浇到挖好的基坑里去。
“铃铃铃——”手机铃声响起，男人抽出一只沾满泥土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接到耳边只听了一句话，他的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对讲机"咔"的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强哥？”他旁边的工友看他脸色不对，凑过来问道。
“我妈病危了……”男人脸上抽搐着，突然紧握拳头接着说道：“我要立刻赶回去！”
请假单很快就批下来了，强子简单的塞进几件衣服和干粮，背起背包就爬上了项目部的皮卡车，开车的王师傅一直将他送到巫山脚下才无可奈何的说道："强工，工地上还要用车，恐怕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
强子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工地上的事情更重要！麻烦你了王师傅，接下来我自己翻过巫山就行了，你不用担心。”
王师傅从车坐上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递给强子，说道：“翻过巫山就是县城，这是最近的渠道，但却最是困难……”
“巫山的地势十分复杂，到现在都没有精确的地图，我这也只有一张别人留下的草图，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强子感激的接过来，说道：“谢谢王师傅，您回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王师傅却显然还不放心，又递过来一张黄色的小纸片：“这个东西你一定要贴身带在身上，能保你安全……”
强子接过纸片，上面用红笔画了很多弯弯曲曲的线条，但是却分不清具体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强子疑惑的问道。
“这是一张符，辟邪用的。”王师傅脸色凝重的说道：“你不知道，巫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强子感觉到了王师傅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别有深意，而且他说话时眼神中明显带着恐惧和不安，似乎有些事情他想要告诉自己却欲言又止。究竟王师傅隐瞒了什么秘密，他又在害怕什么东西呢？如果是平时依强子的个性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今天他的心里却再也放不下其他事情了，他只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病危的母亲，希望能快点赶回去，希望能看到母亲度过危险期，如果度不过，那也要看她最后一眼啊……
山路不像大道，到处是掉落的树叶和树枝，脚踩在上面松垮垮的使不上力，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一个掩埋的土坑，或是一块突兀的石头，稍不注意便可能崴了脚。强子却顾不上这些，他柱着根木棍，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道路表面积满的枯树枝上，眼里和心里都只挂念着远方的母亲，他的耳边则不停的传来从他脚底板冒出来的"吱呀吱呀吱呀"的怪响。
强子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像是踩在枯枝败叶上，倒像是踩在一堆骨头上面。那"吱呀吱呀"的怪响，像极了骨头与骨头之间挤压的声音。
强子的后脑勺不由的冒出了一股寒意，方才赶路流出的热汗一瞬间全都蒸发了。突然从两边茂密的树林中隐隐的传出来一阵妖冶的笑声，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在哭泣，又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无邪的笑声，强子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脑子里突然想起王师傅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难道那不干净的东西是指……
强子紧了紧风衣，不由的加快了脚步，随着他加快脚步他脚下的"吱呀吱呀"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但越是紧张却越是找不到路，强子一口气走了将近一公里脚程，张望四周却惊讶的发现又兜回了五分钟前的地方，两边林子里那妖异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停的折磨着他的耳膜。强子赶忙从口袋里搜出了王师傅给他的地图，还没摊开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吹过来一股劲风，将地图吹到了他左边林子里去了。
"啊，我的地图——"强子脸上的冷汗不停的倘下来，他感觉头脑里晕晕乎乎的，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强子迈起脚正要去林子里找地图，突然脑海里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母亲对他讲过的一句话:"阿强啊，要是哪天你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时一定不能慌张，你越是慌张就越会陷入那些鬼东西的陷阱了……"
强子停在那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该怎么办？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怎么做才是对的？平静下来，好好想!"
他想到了那张符。
王师傅给他的那张符。
辟邪的符!
强子拼命的往口袋里搜，胸前口袋——没有，左边口袋——没有，右边口袋——没有，裤子口袋——还是没有!
啊，放哪里了呢？
又一股狂风吹了过来，吹的地上枯叶乱卷，树枝"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从那漆黑一片的路的尽头传了过来，"吱呀——""吱呀——"……
强子手指伸进屁股后面的小口袋里，摸到了一张折叠的硬纸。他心里一喜，掏出来果然黄色的一张，是符!
他紧紧的握住，怕再有一阵风过来。
然后他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树叶不动了，树枝不响了，连那前方的黑暗，仿佛也淡化了许多。强子再摸摸上衣口袋，居然搜出来了那张地图!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强子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是突然间，前面又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而且近在咫尺了，强子恐惧的抬起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正弯下腰，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
少年指了指他手中的黄符，缓缓说道:"把那东西给我，那是我的。"
强子握的更紧了，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年的目光，他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了，没有了疲劳，没有了思考，也没有了恐惧，他说不出话来，只有使劲的摇了摇头。
少年突然叹了口气，从身后掏出一张黄色的纸片在强子面前扬了扬:"这张符才是你需要的，我用它跟你换吧。"
强子仔细的端详他手中的黄纸，一模一样的纸片，只是上面红色的符号略有不同。
"这个是日行千里符，你只要将它咬在嘴里便能日行千里，不管哪里都能片刻即至。"少年看着强子，轻轻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正是你需要的？"
他的话很奇怪，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如果靠一张小纸片就能日行千里，那人类还发明汽车做什么？
但是这句话从少年嘴里说出来，强子竟然完全相信。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就应该相信他。所以强子缓缓的松开了手。
少年将他手中的符拿走，放上了另一张符，然后便听见“吱呀吱呀”的响，等强子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不见了。
强子将信将疑的把符放入嘴中，纸质摸起来有些硬但是放到嘴里却十分柔软，味微苦，强子用舌头抵住黄符，心里默默念着母亲，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小时候没有书包，母亲一针一线楞是一晚上没合眼用五颜六色的花布做了个夹层书包，让他在小伙伴面前昂首挺胸的得意了好一阵子，他想起那年冬天他发烧嚷着要吃鱼，母亲将半年攒下的鸡蛋换回来一条鲜活的小鱼，给他炖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鲜鱼浓汤……
思维一转，他很快想到了躺在白色的医院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母亲，仿佛看到她干枯的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掌，皱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的脸孔，以及她望着远方默默流泪的眼睛……
儿行千里母担忧，强子此刻多么强烈的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情，他真想立刻出现在母亲面前，紧紧的拥抱她，诉说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以表达的思念和感激。
强子这样想着，突然耳边呼呼作响，眼前的一切事物由清晰变得模糊，脚下由踏实变成虚空，身体由沉重变得轻盈，感觉有风迎面而来，他微微闭上了眼，再睁开突然看到了一张床，白色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佝偻的身影，安详的躺着，胸膛轻微的起伏……
是母亲！
他真的到了母亲病床前，日行千里是真的！
强子再也忍不住了，眼眶中满满的全是心酸和感动，他扑倒在床边，泪水如清泉般夺眶而出。
“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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