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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以后夫妻两人白天待在同一个屋里,煊泽读书写字、英子绣花做衣服纳鞋底,晚上两人各占据一件房间。就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了小半年。
转眼金秋时分,一层一层的枯叶浸入满山满野仿佛金黄色的战士挥舞着双臂。随处可见一张一张乐呵呵的笑脸、孩童乱窜嬉闹、老人盘膝交谈、年轻的汉子婆姨早出晚归望着无边的田埂挥洒着汗水,一切的美好仿佛等待着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开启未来的钥匙。
“听说没,解放了”
“俺早都知道咧,俺亲家的姨亲的二叔的小姑子的婆家的远方表叔可是皇城里的人咧俺早就知道解放了”
“王老汉又在吹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啊”
“人家兴许都不知道有他这号人咧”
“哈哈哈哈哈哈哈”洪亮的笑声吸引着行人纷纷侧目而听。
众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嘲笑着穿着满是补丁、嘴里卷着旱烟的王老汉。说是旱烟其实是在纸里卷着牛粪,因为家境的拮据许多庄稼人并没有充足的钱去买烟丝或者烟叶但是小镇上的许多人又好这口所以一般都用牛粪代替烟丝去抽,至于原因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他们的父亲就是这样抽的,而父亲这么做是因为祖父这样抽,至于祖父应该也是从他们的父亲那学来的。小镇上的一切都传承着,父亲传给儿子、儿子传给自己的儿子,一代一代从未间断过,从未有人质疑过,从未有人丢弃过……就像镇南的那座堡子在风雨中摇曳着数百年依然竖立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俺说的都是真的咧,真的是解放咧,天安门晓得不就是在那解放的,好多人都去咧”王老汉急的把烟从嘴里抽出,吐出一圈白烟忙忙开口说道。
“天安门?撒东西咧”
“不晓得”
“是皇城吗”
……
人们脸上闪烁着迷茫的表情,皱着眉苦苦思考着天安门是个什么东西。王老汉美美的吸了口烟呛得连咳几声、扫视了一圈、挺直了后背、清了清嗓子、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奇迹真的出现了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炙热的眼神打在王老汉粗糙干瘪的脸上仿佛涂上了一层金黄金黄的染料,屏住呼吸静静着等着他开口。
“天安门就是一个地方俺估摸着就是皇上住的地方,以前皇上不都在皇宫登基嘛…”
“你个老不死的,耍俺们呢”
“走咧走咧”
“王老汉那嘴里能吐出撒呀”
……
没等王老汉发表完自己的高谈阔论众人已纷纷离场,口气中充满着对王老汉的不屑与嘲笑,仿佛刚才静静等待王老汉解答疑问的人并不是他们。孤身一人的王老汉看到此情此景挑起扁担骂骂咧咧的朝自家走去。
英子偶尔从长工哪里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解放”回到屋里准备和煊泽说道说道时进屋发现书桌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煊泽弓着身子在抽屉里忙活着找东西。眼瞅见英子也只是说了句“回来了”又低着头开始翻动着书本“哗”“哗”的声音回荡在小屋里。“终于找到了”惊喜的声音桌子底下传出来徘徊在空气中,像离炫的箭飞奔而出又像脱缰的野马折回屋里兴奋地对着英子说“我去县上一趟今天可能回不来了,你闲的慌就去找娘唠唠,在家等我回来”而后像一阵烟一样消失在门框处。英子还没来得及问他干撒去,人早已无隐无踪,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肯定是发生大事情咧,不然他那么稳重的人咋会这样毛毛糙糙的呢,不想咧不想咧找娘唠唠嗑。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夜明星稀,漆黑的街道上响起了“叮铃铃”“叮铃铃”的清脆声,意气奋发的少年推着自行车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走进了街道尽头的那栋气派的院子。
“娘,英子,我回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些日子你这混小子去哪咧都不捎个信回来可担心死娘咧,外面这么乱”
“娘,现在外面可不乱了,解放了,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煊泽看着一脸担忧又气恼的母亲,笑嘻嘻的解释着。
“俺不懂什么新政府不新政府的咧,咋家人好好的俺就知足咧”
煊泽也知道母亲不懂这些,陪着笑扶着母亲走进屋子安抚好母亲退出里屋在外间和父亲交谈一番后回到自己的屋子。看见担坐在炕边的妻子,不由得放慢脚步轻声说道“我回来了”“嗯,俺听见咧”俩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扑腾”“扑腾”的心跳,温热的气息徘徊在两人之间,橘黄的煤油灯光照射在两人的脸上,暧昧的气氛急速上升,英子感觉有点渴想去喝水,脚还没来的及迈出去一具滚烫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强有力的胳膊紧紧的禁锢着她的身体、炽热的温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使劲的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脱这个闷热的牢笼。“别动,让我抱会”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恐惧席卷了英子的所有神经,高高瘦瘦的少年压着稚嫩的女孩身子不停地起伏,少年喘息声、女孩迷茫纯洁的眼神一幕幕毫无预兆的涌现了出来。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双手抖动、身体抽搐用尽全身力气扑打着身后的男人,撕心裂肺般的的吐出一个字“滚”,滑落在地上像一堆没有生息的泥土等待着自生自灭、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痴痴的笑了。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可现实总是那般残忍,总是给了你无限的希望之后又让你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从不知道原来记忆会是骗人的,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原来自己比王家的大妞更加令人不齿、更加的不堪。她的心里被一个只会出现在戏文中的词所占据着,羞耻?愤怒?悲伤?不,都不是。它们像恶魔一般缠绕着她的身体想要带她去地狱,它们叫嚣着、兴奋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包围着她,“跟俺走”、“跟俺走”、“你不配”是的她不配,不配、不配……
煊泽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体僵硬双手用力地抗拒着自己的亲近、想放手慢慢去融化她那颗冰冷的心,但想到今天对自己来说是非比寻常的一天,他想任性地不去理性的思考任何事情只想真实的放任自己的情感泄露只想让她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狂热。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犹豫造成他们后来的那么多波折他肯定不会这样的方式去宣泄自己的情感。怀中少了温热的身躯,煊泽的双臂空空如许维持着伸长的姿势,脚边摊坐着脸色苍白的女人一副生不如死的鬼模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的嗓子烧的火辣,悲凉、愤怒的气氛油然而生他给了尊重、怜爱给了她一切男人给女人的爱,她竟然会觉得他恶心,对是恶心,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恶心,她对他的碰触感觉恶心。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对她太好了,让她忘记了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的一切,竟然让他滚,那他滚就好,他刚准备恶狠狠的对她说:我滚了,你以后最后不要求我回来。低下头眼神碰触到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时心被狠狠的撕裂着痛的他开不了口,别过脸不去看那张令他窒息的脸脚步凌乱的摔门而出。站在屋檐下的他在口袋着使劲摸索着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樱花牌香烟点着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呛得他面红耳赤咳的眼泪如流水般从眼眶中涌出,哪个龟孙子说这现在有钱的上流人士都抽这玩意据说毛主席也喜欢这东西真不是一般可以抽的还不如王老汉的那大烟袋呢!这是煊泽第一次抽烟这次去县城办完正式几个同学聚了聚,期间就有人塞了这玩意给他说是好东西没拒绝的了又是同窗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刚自己真是失控了才会想起这玩意来真是活见鬼。那张小脸真是……叹声气哼哼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你就是上天派来向我讨债的。
大步走向外院站在一间完全黑暗的小屋前拉了拉门上的铁环,屋里传来粗狂的女声“谁咧,有撒的事,大半夜…”
“许婶,是我”
“少东家,等等俺马上…”
“嗯”
哐当一声许婶拿着门栓慌慌张张的从门里出来,大妗的纽扣还没有扣完隐约还可以看到红色的肚兜在向你热情的打招呼。煊泽真想用石头砸自己一下,自从抱了那个死女人感觉到柔暖身子的温暖他竟然开始把持不住自己了看见许婶的肚兜都会遐想到那个死女人的身体,真是疯了在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变成饿中色鬼。“咳”“咳”许婶你的衣服没穿好。
许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没什么问题啊,莫不是少东家找自己就是为了说自己的衣服有问题,不懂不懂。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东家,您这么晚找俺是俺做错撒咧,还是您回来饿咧想吃点撒咧”
“不是,你这些做的很好也辛苦你了”
“不苦,东家对俺可好咧,给了俺口饭吃不然俺早没在这世上咧”
“许婶,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说了以后我们都会有好日子过的,今煊泽主要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帮忙”
“啥事咧,俺一定会好好干包您满意”
“这…个…事就是你去我们那屋去看看英子她…情绪有些激动,你给好好劝导劝导”煊泽转过脸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还有,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
“还有这事不要声张,我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包括东家和我娘都不能透露半分”
“俺省的咧,少东家俺现在就去吗?”
“嗯”
望着许婶佝偻的背影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花园的尽头。煊泽甩甩头想着自己现在需要去冷静冷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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